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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艺汀 ‖母亲的境界-散文精选-美文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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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6 21:43:2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文/芦艺汀
         
         
        一
         
        母亲已经七十三,一个人住在乡下的老屋。
         
        乡下还住着我的两个哥哥,他们家里活计忙的时候,母亲还过去搭个帮手。前些天我抽空回去看望母亲,母亲正包水饺,在碗里拌了半碗馅子,面也是在碗里和的。我头一回见在碗里和面。母亲说: 一个人吃不多,想吃多少就包多少。 母亲身体大不如以前,拿东西手哆嗦,包水饺填不多馅,肚子扁扁的,放面板上都站不住,一放就倒。我洗洗手想帮着擀皮,母亲不让,说她一会就包完,一定让我吃了再回城。我已经四十大几的人了,在母亲心里仍然是她的孩子。看着母亲白发苍苍而执着的身影,我心里不由一酸,人到中年了还能享受到母爱是 幸福 ,也是愧疚。
         
        我从小就知道 父亲 脾气不好,总是板着脸,好像很有 家法 的样子,哥哥姐姐都很怕父亲。我虽然没有那样怕,却对父亲说不上好印象。父亲脾气不好,甚至有些凶,往往开饭的时候找茬发火,感觉一家人吃饭就像过关,端碗、夹菜都需小心翼翼。记得有一年夏天吃午饭,不知为啥父亲忽然把饭碗一推,横眉竖眼地大骂母亲。母亲只是搂着我哭。那时我有三、四岁光景,看到母亲哭,就绕过饭桌打了父亲一下,赶紧逃回母亲这边。回头看看,见父亲没在意我,胆子又壮了些,又绕过去打了父亲一下。当我第四或第五次往回逃时,冷不防被父亲一把抓住衣领,提起来按倒饭桌上,结结实实抡开了巴掌。母亲见我挨打,顾不得哭了,把我从父亲手里抢进怀里,嚷道: 刚会走路的孩子能打疼你?你对他下这么重的手! 我又惊又怕,躲在母亲怀里哭;母亲也跟着哭。
         
        我的童年、少年时期,极少看到父亲脾气好的时候,我不理解何以摊上这样一个脾气暴躁的父亲,同样不理解母亲何以忍受父亲这么多年,甚至觉得给我带来恐慌的不是外界风雨,而是来自父亲。能有一个温馨、和睦、 快乐 的家,对我来说竟那么遥远。这种来自童年、少年的影响是深刻的,潜移默化的,及至我成人成家以后,无论对家人还是对外人,我都努力做到忍让,尽量避免冲突,甚至害怕冲突。我看不到冲突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但我知道,风暴过后必定一地狼藉。
         
        母亲跟父亲不和,不是磕磕绊绊,而是吃父亲的气。每当为母亲鸣不平的时候,母亲反而劝我, 不能因为我,就不尊重他。他毕竟是你们的父亲。 接着,母亲满足又带着憧憬地说: 现在你们都大了,你父亲不敢再打我,对我也好点了。我从小没了娘,知道没娘的孩子没人疼。
         
        母亲六岁没了亲娘,少了最温暖的那份温暖,是跟着老父亲和哥哥嫂子长大的。我小时候见过母亲夹在鞋样里的一张年轻时的照片,是她做姑娘时和几个姊妹照的。照片上,母亲留着粗黑辫子,面庞饱满,一双明亮聪慧的大眼睛,非常俊秀。母亲参加过识字班,识字、算账、针线、农活,样样拿得起放得下。我学会背 小九九 和打算盘都是母亲教的。上世纪四十年代出生的乡下人,能识文断字可算是个文化人。母亲二十岁经人介绍嫁给父亲。父亲从小受到娇惯,那时在城里上班,后来受不了上班的清苦,跑回了家。这时我大哥已经出生。
         
        正因为有了大哥,母亲默认了父亲的蛮横,在村里留了下来。后来又有了二哥、姐姐和我。
         
        新千年那年的初秋,父亲去世。父亲最后几个月,是母亲一直守在身边照顾他。父亲意气风发的时候不会想到,他走到了母亲前头,并且是这个吃他一辈子气的人陪伴着走完最后一程。
         
        父亲永远走了,母亲进进出出的身影有些单薄。这时我才明白,母亲为什么自己受父亲的压抑却要孩子们尊重父亲:一个家庭中有亲生母亲就应该有亲生父亲,即使这个人化成了符号,代表的是一个完整的家啊。
         
        二
         
        母亲说,她小时候也缠过足。母亲上边还有三个姐姐,她们都缠了,劝母亲也要缠。母亲晚上模仿着缠了,白天走路脚疼,骨头往肉里扎,就解了裹脚布。后来晚上缠,白天解,再后来干脆放弃了。母亲说,因为娘死的早,没人约束,不缠就不缠,由着两个脚板子往大里长。母亲自豪地说: 多亏两个大脚板,挑担站得稳,推车能使上劲。要是脚缠小了,甭说给你们挣吃挣穿,领着你们要饭都跟不上趟儿。
         
        我小时候,母亲真的领我要过饭。记得我们进了村子,进了一条胡同,母亲把我留在胡同里,她进人家的门。胡同口忽然窜来一条狗,冲我呲牙咧嘴地 汪汪 。我吓得转身往门里跑,一头撞到母亲身上,这才 哇 一声哭出来。长大后,我有时跟母亲说起这一幕,母亲则笑着说: 你那时还不到四岁,留在家没人看顾,不放心  不领着你咋办?
         
        我的哭声没有改变母亲要饭的决心。村子里,母亲不是第一个外出要饭的。日子薄,青黄不接,要饭也是一条活路。让母亲改变主意的是爷爷。那时候人们都吃窝头,打发要饭的都舍不得多给,有的给一小块,大方些的掰给你半块。母亲把要来的干粮归成两类,半块的和棒子面的端给爷爷和父亲吃,小块的和地瓜面的我们在伙房围着锅台吃。爷爷吃了两天被人掰开的干粮,不见整个的,起了疑心,不声不响到伙房查看,见到锅台上一箅子零碎,全明白了,对母亲说:咱家没到揭不开锅的时候。真揭不开锅再想别的办法。
         
        母亲知道爷爷疼她,抹不开面子。母亲也知道家里的旧粮等不到新粮,她不能等爷爷去想办法,应该她想。既然不能去要饭,就去拾荒。拾荒是自己劳动所得,不丢人。拾荒不能在村子附近,要到远处去拾,不知不觉出去一、二十里。麦收后拾麦穗,秋收后拾地瓜、拾萝卜。不管拾多少,母亲都靠两肩把东西背回家,左肩累了换到右肩,右肩累了换到左肩。因为离家远,看太阳树梢高开始往家赶,往往赶不到家已满天星斗。如果运气好遇上花生地,还能拾花生。母亲把拾回的花生放屋顶上晒,晒干后装入布袋,锁进木箱,家里来亲戚凑不足盘子时,母亲抓两把出来,炒上一盘。母亲说: 不管啥年代,人只要勤快,老天爷就让你活下去。穷的愚的没啥本事的,舍得一身笨力气也能吃饱饭。
         
        母亲勤快,艰苦,也很能吃苦。家里的活、坡地里的活,母亲手脚都不闲着,干完地里的活,回到家还要做饭,喂鸡喂猪。晚饭后没事了,母亲又搬出纺车,借着月光或者灯光防线、纳鞋底。母亲也干男人的力气活,比如拉庄稼赶牛车、耕地耢地;比如盖屋脱土坯、垒墙。我家老宅早先的东、西偏房,都是母亲张罗着帮我盖起来的,没找一个外人来帮忙。
         
        等我们都长大了,家里日子也不那么紧了,母亲仍然把拾荒当成她 生活 内容的一部分。1992年冬天,我到镇上机关部门上班,虽然属于不在编的临时工,在村里人眼里仍然是件很体面的事。下班回到家不见母亲,问父亲。父亲说: 你娘财迷,去坡地里拾棉花了 。我赶到村外,远远看到穿着笨重的母亲,在棉田里像大海上一叶孤零零的浮标。我心里一酸,很想和母亲说句话,劝母亲不要为这不起眼的蝇头小利挨冻受累。如果感冒了,拾荒换来的这点钱不够吃药的。母亲却很固执: 俗话说‘闲冷,闲冷’,越闲着越冷。你看,我身上暖和着哩。 也许母亲悟出我话里另外的意思,继而又看着别处说: 如果你觉得我给你丢人,我就不拾了。 母亲略带忧伤的话,让我自惭形秽。人体面了,就变虚伪了?为了生计,我不是也跟着母亲讨过饭、拾过荒?母亲是个自食其力的本分人,她在本分的角落里还在小心翼翼替我着想,这种本分像一面镜子,照出我身上正滋长着的自私和虚伪。如果连自食其力也认为是耻辱的话,实在有违人伦。好在我在自私和虚伪的路上陷得不深,还能摸到自己的良心。也可以说,良心还没麻木的时候我就醒了。是母亲唤醒了我。
         
        母亲年过古稀,有我和两个哥哥赡养,她不缺吃缺穿,也不需要她劳动,可是,她仍然闲不下来。收庄稼的时候拾庄稼,晒干扬净换成钱;没庄稼可拾的时候,就拾柴禾。她把拾来的干树枝捆成一捆一捆,像工艺产品那样摆放在老屋的角落里,我每次回老家看望她,她都向我展示她这些产品。我想,母亲是把天和地当成了她的工厂,一闲下来就对着她这个大工厂研究,哪些是需要她用脚步丈量的,哪些是应该带回老屋的,她都明明白白。我曾写过一篇《拾荒、母亲和我》的文章,发表在当地的报纸上。我不再为出身于一个农民家庭和有一个劳动者的母亲感到难为情。我本来就是劳动者的孩子,从小在劳动者家庭长大。我想,当初女娲造人的时候给了我们双手是为了劳作而不是扒龙虾点钞票,给了我们大脑是为了解放生产力而不是利欲熏心。再后来我一边打工,一边利用别人聊天、喝酒、玩游戏的时间写作,因此比同是打工的人多了个 作家 的头衔,多了一份做人的充实。有人向我 取经 ,问有无捷径?我说:没有捷径。作家也是劳动者,是精神王国里的园丁,谁付出了,谁勤奋了,谁的园圃里就花开得多,果结得多。天上不会有馅饼,地上也没有不播种就长庄稼的土地。
         
        我知道,劳动是很折磨人的,也从来不认为劳动是一件高尚的事,但劳动却是人活着必须做的一件事。
         
         
        三
         
        小时候,常听街坊劝母亲: 等孩子们长大了,你就熬出头了。
         
        等我们都大了,母亲也未全然 熬出头 。大嫂有病,娶进门当年就住院动手术,之后几乎每年都住一次院,少则一周,多则一个月,生侄儿时在医院住了两个多月。大嫂住院,大哥在医院陪护,家里一切都落在母亲身上。母亲一面看顾大哥家庭,一面抚育襁褓里的长孙,一勺奶粉一口米饭地喂养到他会走路、说话。那时候村里人都说,母亲就是受累的命,养大了儿子,还要养大孙子。母亲却很自豪,说: 儿子是我的骨肉,孙子也是我的骨肉。
         
        父亲十年前走了,去年夏天姐姐也走了。姐姐比我大三岁。大哥和二哥结了婚分家另立门户,老屋里跟父亲母亲在一起的只剩下我和姐姐,我们一起劳动一起生活,因此,我跟姐姐的感情胜于两个哥哥。
         
        姐姐婚后生活并不顺畅,日子也不富裕。姐姐去拉玉米秸翻车,后来肚子里又长瘤子,先后动两次手术,日子过的不太平。母亲只有这一闺女,闺女家出了啥事都牵着母亲的心。好在姐姐隔十天或半月来看看母亲,母女能在一起说说话。后来我离开镇上,去了城里打工,回家的时间少了,想母亲的时候就打电话给姐姐,问她是否新近去了母亲那里?如果她也很长时间没去,就嘱咐她到母亲那里走一趟。可是,我唯一的姐姐忽然中途走了,能和我说说母亲事的人走了,我感到肩上忽然重了。
         
        姐姐的确永远走了。每次我回家,陪母亲说话的时候,母亲都会说 生死由命 。姐姐病了很长时间,母亲也曾去照顾姐姐,连自己的积蓄都拿出来给姐姐治病。 我已经对她尽了心也尽了力,谁让她不长出息,长那种要命的病? 母亲的话里透着无奈, 一个人的寿限到了,走了就走了吧,我不想她。 母亲说不想姐姐,她每次这样说的时候我听得出来,内心里其实在掩盖她想姐姐的事实  那毕竟是她唯一的女儿,母亲百年之后的送行队伍里少了一个不该少的人。她早早知道那个缺位的人去了哪里,可是,这个人应该在她身后,而不应该早早去了她前面。
         
        去年冬天,我从县城转到市里打工,生活翻开了新的一页,也是陌生的一页,我的 人生 和事业都跌入低谷。看望母亲时,母亲从我脸色上看出疲惫,安慰我说: 只要走得是正道,就要沉住气。人没有一顺百顺的。人一辈子就是在过坎儿,不管好过难过,你都得过,你不过,没人替你过。 母亲的概念里,没有 成功 与失败,人一年又一年,一个轮回又一个轮回,其实就是在过一道又一道坎儿。过去了,站得高了看得远了,你还是你;过不去,你仍然还是你。母亲没有受过高等 教育 ,她讲不出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完全以一个普通中国母亲的形象活着,为自己活着,为家活着,为儿女们活着,活着的意义已远远大于生命本身,活成了一种精神。我相信人是有精神的。精神是虚的,因为看不见;精神又是实的,就在心里。因此,精神是有生命力的,是不褪色的,是看不见却仍然活着的。
         
        也许因为我曾跟随母亲经过风经过雨,我能深切体会到 母亲 是一个多么温暖的名字,这样的温暖并无时不在滋润着我,鼓励着我,强壮着我。要说自私的话,就是每当看到母亲遇到为难的事而焦虑的时候,我就想:母亲生了我们四个孩子,母亲不是我一个人的母亲,可是,母亲为什么不能是我一个人的母亲呢?我不是母亲唯一的孩子,母亲却是我唯一的母亲。在我的生命之初,父亲的关爱显得那么草率,最终是母亲给予了我完整的生命,给予了我在这个世界能让我灵魂独立行走的精神支柱。
         
        做人可以卑微但不可卑鄙,可以流汗但不可流泪。
         
        四
         
        母亲生儿育女,并不是等老了得到回报。母亲当初生育我们,也没有考虑她的哪个孩子将来成龙成凤,完全是女人的母性使然。上天赋予了母亲这项任务,让生命从这里出发,每粒种子都是她的孩子,都能在这里找到成长的温床。在这里,孩子都是一样的孩子,十指连心,有长幼,而没有贵贱;有远近,而没有亲疏。
         
        姐姐走后,从去年冬天到今年春上,母亲跌倒了好几回。好在都有惊无险,没有伤到筋骨。我想,母亲真的年纪大了,身体状况真的大不如以前了,便有了趁母亲还能走动,接她来城里见见大世面的想法。现在,我进了城,侄儿  母亲当年看护起来的长孙也在城里安了家,照顾母亲更有了条件。清明节回老家上坟,跟母亲提说这事。母亲却说: 我不去。去哪里都不跟在家里方便。 说这话时,母亲坐在老屋门口切出来的一方阳光里,脸颊瘦弱,上面爬满了岁月的沟沟坎坎,再见不到夹在鞋样那张照片里的明亮聪慧表情。母亲背已经驼了,身形变得矮小,她倚坐在那一方春日的明媚里,不说话的时候像在等待,又像在坚守。
         
        我理解了母亲的意思,人生就像接力跑,总有一天母亲跑不动了,停下来,她更愿意看着自己的孩子继续往前跑。我同样理解了母亲对子女的 心情 ,只要她能自己劳动,能自己照顾得了自己,宁可自己多忍受一些,多担承一些,也不去求人,包括不求她的儿女。如果说她有求的话,只求她的儿女们都能够好好活着。
         
        老屋,因为是我最初生活和成长的地方,因为老屋还住着我的母亲,所以,老屋既不是一段回忆,也不是一个符号,而是老屋里还生长着我的根。难怪我每每想起老屋,每每走近这从小熟悉的地方,都能感受到那份血脉相连的温暖。而我的老母亲像一个坚强的战士,替我坚守着这一方热土  假若某一天我在外边碰得鼻青脸肿,或者走不动了,还能回到根上来,回来的时候还能有一块立足之地。
         
        每想到此,不管母亲在不在我身边,我都感到一种幸福同时也有一份亲人才有的责任,因为这个世上不是我一个人在活着,而是母亲在帮我活着。母亲六岁就失去那个最温暖的依靠,就开始了她一个人的历程,而我人到中年,母亲还在帮着我,让我在路上行走的灵魂不感到孤单。也许,一代人又一代人都是这样走过来的。我现在有自己的孩子,孩子将来再有孩子,把担当留给自己,把温暖给孩子,这样,我的孩子、孩子的孩子的人生就多一段坦途,少一段弯路,就会积蓄下能量走更远的路。
         
        作者简介:芦艺汀,男,1969年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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