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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一洁
村里的女人们嗓门都大，小时候偶尔听人骂架，就连个头最小的，看着瘦瘦的那个婶子，跟人对骂，挑高坡处搬一只凳子坐定后开骂，揭人短处，翻陈年旧账，戳人痛处，问候人祖宗，反正泥沙俱下。虽然对手胖婶子有大胸腔共鸣出来的声音自带立体环绕音效，小婶子声音尖细，有时候骂到急处会破音，但胜在声音高亢又居高临下。
后来又发现自己嗓门也大，平时说话还不觉得，有时候突然一嗓子，不仅吓着人，自己也吓得不轻。有一回我跟人争事着急了，当堂大喝一声，声音洪亮，声震屋瓦，举座皆惊，自己也愣了，倒不是怕有损淑女形象，反正知道这种形象本身就没有，只是没想到自己嗓门能有这么大，后来有朋友说有张飞当阳桥大喝之神威，真是惭愧。
回来起来，一起成长的小伙伴或女同学，大嗓门也多，印象中几乎没有说话细声细气的人，仔细琢磨，大概跟成长环境有关，粗砺砺的高山大概不太产细声细气的淑女。小时候，每当饭做得了，妈便派我叫爸爸吃饭，得令我便站在阳台上，居高临下的望他在哪儿，玉米地？烟叶地？山上？不见人影，也没手机，全凭喊。爸爸也奇怪，有时候他明明就在屋脚下的烟叶地里打烟芽，我叫他： 爸爸回来七（吃）饭哒 ，没有回应，我只好一遍高过一遍的喊他，举目四望青山遥遥，大地寂寂，一声递一声，在整个山村回荡，现在想来，大嗓门大概就是那时候练出来的，最后他大概听我实在不放弃，屋脚下传来他一声低沉又有点不耐烦的声音 晓得哒，来哒！ 。
关于喊人吃饭还有个趣事，姨妈家的小弟有时候寄在我们家里，妈有一回派他去喊吃饭，她的原话是 你去喊他们回来吃饭 ，那时候小弟还小，大概三岁左右，跑去阳台便喊 他们，回来吃饭 ， 他们回来吃饭 ，做饭的和地里等吃饭的都乐得不行。别说，小弟也是一把好嗓子。
另一个原因大概是因为我们是少数民族，受儒家文化影响相较汉族少一些，我们的女儿美态不在于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我们要洒脱一些。过去土家族嫁姑娘要配十姊妹，女方找十个没嫁又能唱歌的姑娘，男方则找十个小伙子，娶亲当天，双方在堂前对阵坐定，开始对歌，一直唱到有一方服气为止，这样能堂前对阵的姑娘，胆子不小，嗓子也必然很亮。
今年年中回老家，遇到当年吵架的两位婶子，细看又很心酸，都太老了，看这样子，架是吵不动了。听说多少年都没吵过了，平时都是相互串门，互帮互助，亲得很。想想也是，村子里多数人都出去了，她们那一拔死的死，有的随孩子进城了，剩下不多的人，都垂垂老矣，还吵什么架啊。我请她们吃桃子，俩人一人拿一个桃子，左啃一口，纹丝不动，调一头右啃一口，也啃不动，两人都没牙了，这场景又好笑又可怜，最后我给她们找来两把刨土豆的刨子，刨极薄放进嘴里慢慢融，一个桃子吃完，太阳也夕去了，想想这两位当年何等热辣，都有猛火爆豆一般的脾性，真是岁月无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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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6 21:26: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