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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根林（安徽）
我表叔是我们那个村子里最著名的大结巴子，我 父亲 在世的时候，只要看见我表叔，肯定绕着他走，因为跟他讲话实在太耽误时间了。
表叔有了手机之后，我们经常打趣地提示他：你应该找电信公司，通话费可以减免三分之二。他想骂我们，但是说话很费劲，也只好一笑了之。
记得那年修滁河，渴望早点回家过年的男男女女扛着大锹，背着筐子，挤挤挨挨地等在东方红大拖拉机跟前，那真是归心似箭。这时，拖拉机手 我的表叔来了，他捋了捋白手套，眼睛瞟了一下车厢，那里已经站了不少人。
没经过拖拉机手的同意，就上了车，表叔的心里有些不爽。他挥着手说： 上，上，上，上 那些等候在车下的乡亲一听他说 上 ，便使劲地往车斗里爬。表叔更生气了： 上，上，上，上什么家伙子，上上满了我也不开。
车厢里一下子笑炸了锅。 死结巴子，我还以为你叫我们上呢，原来你是说上了也不开。 大家嘻嘻哈哈又跳下来，等候表叔再上车的命令。表叔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安排让老者、弱者、女人先上了车，然而才说 上，上，上吧 ，大家又一次笑开了。
那一年初秋，表叔带我去卖鱼。收入颇丰，他一高兴，决定犒劳我吃水饺。那时，水饺店的饺子都是包好放在大锅盖上的，顾客要下多少一捋就下锅了，方便得很。
见有一大一小两位顾客进来，水饺店主谦和地说： 请问下多少水饺？ 表叔认真地说： 下，下，下 ，店主捋一把饺子下锅看他一眼，他还是说 下 ，店主再捋一把，再看一眼，表叔还是说 下 ，直到半锅盖的饺子都捋入了沸水，表叔才艰难地说出了完整的一句话 下 下两碗。
店主望着满锅的饺子，哈哈大笑： 我心里正疑惑你们两人怎么能吃这么多呢，原来你是 他把 结巴子 三个字咽了回去。这时候店里正好又来了许多客人，那下锅的水饺才被全部消费掉。
表叔因为 上 下 的 故事 美名远扬，到三十六岁才寻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
前不久回乡，我又遇到表叔。在交谈的过程中，我感到很奇怪：说话时听不出来他言语中断、重复、不流畅的状态了。我试着与他长谈，即使遇到以往许多容易口吃卡壳，让他捶胸顿足的词语，他也能无障碍地通过，跟常人说话没有什么区别了。再也没有出现难发性、重复性、中阻性的状况。
我直截了当地问： 表叔，你现在不用跟电信打官司了，说话一点都不浪费话费了。是那位神医为你治好的？
那位？是我自己。老子年龄大了，什么也不怕了，心理放松了，这么大的人，话还能说不好？原来是越怕越说不好，嘿嘿。老子现在心理轻松了，话还说不好？心病要靠心来医。
我恍然大悟。
表叔虽然比较自尊，但从来不避讳自己的缺陷。他的语言曾经是乡村最有趣的笑料，连我们做晚辈的也敢跟他开玩笑。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善意地提醒道： 哪，哪，哪家小孩子学，学，学，学我，成了我我这个结结巴巴的样子，我，我概概概概概不不不不负负责责责。
为人善良心胸坦荡的表叔，严重的口吃毛病在65岁自治 成功 ，彻底痊愈了。
●作者简介●
冯根林，嘉山师范毕业。1981年任教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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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6 21:18: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