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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几方
新加坡的华人富商给学校捐助了一批教学器材，富商想亲自把器材交给学校，已经到了县城，可能是由于水土不服，拉肚子，先住进了县医院，旋即又转到了省城的医院。
送来器材的那天，来了好几辆车，有 教育 局长和其他几个局里的领导，还有几个不认识的，应该是县上的领导。有一位漂亮的小姐，局长介绍说，是富商的女儿，代表她 父亲 来的。她与父亲通了视频电话，富商说，看到器材用到了教学一线，自己很欣慰。
他们还要去其它学校，通完视频电话，就匆匆离开了。
临走时，教育局局长亲自叮嘱校长，一定要保存好这批器材，不能辜负富商的好心。
校长将这批器材小心翼翼地码到了一间空着的教室，教室的一边是器材，另一边摞着桌子凳子，桌子凳子占了多半个教室，一直摞到了紧挨着屋顶。
学校又转走了一个学生，多出了一套桌凳。现在只剩五个学生和一个老师兼校长，校长心里不是滋味，边点上一支烟，边打发两个大个子学生把多出的桌凳搬进 仓库 。
去年，学校还剩两个年轻教师，今年，小何借调到了县城，小李考上了公务员。临走的时候，校长想说些什么，又什么都没有讲，能说什么呢？小何，老公在部队当营长，孩子在县城上初三，去年，一直照顾孩子的婆婆病了，不去照顾自己的孩子和老人，在这山沟里窝着干嘛呢？小李都三十三了，连个女朋友都谈不上，这不，考上了公务员，下周摆酒席的请帖就放在自己办公室的桌子上。好老师都走了，学生能不走，只要稍微能想上办法的，都把孩子转到了县城的学校。
有一次，校长去教育局开会。在从乡上到县上的班车上，有个学生家长说，县城的老师会说普通话，乡下的老师连个普通话都不会说 我们家孩子转到县城后，成绩蹭蹭蹭地往上涨 校长僵坐在座位上，觉得全车的人都在看自己，被夹在右手食指与中指间的烟烫了手都没有觉得，直到临坐的女孩推了校长一下，长长的烟灰掉了满腿，扔了烟头，慌乱地拍打着烟灰，校长觉得，自己的脸一定比烟头更烫，校长是民办教师，尚未转正，不会说普通话！
哐 当！校长撇了烟，冲进仓库，两个大个子想将桌子摞到高处，结果掉了下来，在装器材的纸箱上撞了个坑！
校长支走了两个大个子学生，小心翼翼地割开封纸箱的胶带，闭上眼睛，打开纸箱，像一个垂暮而多病的老人打开体检结果，睁开眼睛，碰断了一根黑色的细杆！
校长拨通了纸箱上的电话，一个女孩温柔地说，软件坏了可以修，硬件坏了修不了！
校长让自己的老伴把地里的活放一放，看两天学生，老伴不情愿，说，油菜再不收，就掉光了，校长说，自己腿疼，得去医院看看。然后拿出自己的所有积蓄，照着纸箱上的地址，先坐拖拉机，然后坐汽车，然后坐火车，买了一模一样的一件。他怕局长知道这件事，局长特意嘱咐过的，知道了该怎样地失望呢？他也怕富商知道这件事，人家大老远地送来了器材，为此还生了病，知道了该怎样地寒心呢？所以跟谁都没有讲，包括抬桌子的那两个大个子学生。多一个人知道，保不齐局长就能知道，保不齐新加坡的富商就能知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他扛着器材直奔火车站，连夜坐上了返回的列车，怕器材丢了，一路上没敢合眼
第二天傍晚，到了县城，舍不得住店，一路小跑，终于赶上了最后一班汽车。天已经嘛黑，车上人不多，都是生面孔。校长暗自庆幸，可编排熟的谎话还得备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一下汽车，二狗已经在等他了，校长心想，手机真是个好东西
将器材从二狗的拖拉机卸到了学校的仓库，送走了二狗，校长靠着墙，蹲到了地上，抽出一支烟，掏出打火机，点上，边抽，边盯着器材看，一个个无声的笑，像泡泡，从身体里冒上来，在嗓子眼里，嘿地一声，破掉了
校长被学生推醒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阳光明媚，鸟鸣啁啾。
校长想打开看一看自己买来的器材。
校长小心翼翼地打开纸箱，像一个垂暮的爷爷第一次揭开遮住了小孙子脸蛋的襁褓的一角 黑色的细杆断了，和之前一模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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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6 21:14: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