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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李运芳
出差回来的第二天正好是 父亲 节。
打电话回家，妈妈说爸爸去给人家做事了，不在家，即使赶回去，估计也见不上面。姐姐这两天正值学校里中考，也走不开，不回南塘去了。
我告诉妈妈父亲节到了： 晚上您多做点好吃的菜吧，把冰箱里上周留的那半只鸡炖了。
妈妈应允，跟我说，早上煮面条给爸爸，想卧一个荷包蛋，结果发现鸡蛋醒了，粘了壳。 你们在家就把鸡子吃掉嘛，天气热起来了，放不了多长时间，放坏了多可惜啊。 爸爸一向说他不喜欢吃鸡蛋，但我们都知道他是舍不得吃，家里的鸡蛋都按时间先后排列着，留给孩子们回家带走。
记得小时候过年去叔公家拜年，叔公都要跟我们 忆苦思甜 ，说起爸爸小时候的那些事，一箩筐的苦难和辛酸。十来岁的娃，就和大人一样挣工分；为了建房子，推着土车，从月塘一趟一趟往南塘拉土砖头，硬是把砖头都拉过来了；家里人口多，口粮分不来，米饭要先尽大人，细孩吃粥，饿得有气无力，曾祖母心疼，悄悄留一口给他 爸爸倒从来不和我们说这些，问起，也是一句两句带过，仿佛要用这种方式遗忘那些苦痛和伤痕。
你们的爸爸细时候真的吃了好多苦哇，你们想象不到的，没经历过不会晓得。 叔公追忆往昔，唏嘘不已。我们听得心有戚戚，感慨万端。
我们的爸爸就是这么一个人，勤俭节约，善良本分，一辈子吃苦耐劳惯了，歇不住，即使下雨天也要去田间地头干点零星活。
爸爸是个急性子，干活舍得出力，有 拼命三郎 的劲头，六十多岁的人了，还整天把自己当做二三十岁的青壮年劳力，干起活来又快又好，附近那些包工头小老板们也喜欢找爸爸做事，放心。别人两天才能做完的活，他必须一天之内做完，就算效率高，手脚快，也得付出比别人多一倍的努力才行，于是起早贪黑成了常事。
出门做工，他还抽出时间干些庄稼活。早上七点要去出工的话，他四五点就起来，挑水、松土、除草、杀虫、种菜、浇菜、摘菜之类的活，周而复始，一年到头也忙不完。然后匆匆忙忙赶回家，一边收拾一边嚷嚷 迟了，迟了 ，扒拉两三口饭菜，推着单车就飞奔而去。在外面干完一整天的活回来，已经暮色沉沉，即使天黑了，他也要去地里转一下，看看刚种的菜苗活过来没有，再浇浇水，遮遮阴。到了农忙时节，水田里放水、施肥、打药等等，杂七杂八的事就更多了。奶奶亮着屋门口的灯，照亮了门前树荫笼罩的小路，一边张望，一边仔细听，熟悉的脚步声还没有响起。奶奶布满皱纹的脸隐藏在暗沉沉的灯影里，不知道有多少次跟我抱怨： 日日都是这样，不晓得早晚，天黑了还要打着电灯去淋水 他说我做不来这些事，日里又不得空，只好夜里回来赶着做，哎！
这两年，看着爸爸瘦了一圈黑了一圈，又难过又无奈。我们都劝爸爸，既然在外面做工的话就不要种菜了，我们又不在家，何苦这么累，费这么多心思，又能吃得了多少呢？但爸爸依旧我行我素，不辞辛劳。到了什么节气该种什么还种什么，扛着锄头就去翻土播种，风雨无阻。
爸爸是个倔脾气，认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而我也很好地遗传了这一点，所以两个人见面三分钟就能争论起来。上了年纪以后，爸爸的脾气似乎更差。你劝他少做点， 心情 好的时候，他会笑着说，晓得晓得，能做就做嘛，人家谁谁七八十岁了还在作田呢；心情不好的时候，脾气就上来了：农民不做哪里有饭吃，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爸爸年轻时就开始抽烟，是个老烟民了，一抽烟就咳嗽，怎么说也戒不了，我们劝说无效，发脾气也不管用。有一次，爸爸骑单车去赶圩，在高速路桥下摔了一跤，晕倒了，脸肿成了包子。被后面来的族亲看到，马上打电话给我。我一时失了方寸，不知道情况有多严重，十万火急地请了假，租了车去接爸爸到医院。他流着血的脑袋搁在我腿上，一个劲儿说晕。妈妈赶过来照顾他，从住院到出院，那几天里爸爸就像个孩子，不时地耍点小脾气，让人哭笑不得。最大的收获就是在医生的告诫下把烟戒了，打针吃药都不能吸烟的呢。我们欢呼雀跃，可刚过一个月，爸爸又重启了烟民 生活 。我们责问他怎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他辩解说，有人递烟，不接不好，接了不抽，也不礼貌，人家递烟，自己也得礼尚往来。总之，有他的一番大道理在。
爸爸是那种不懂得如何用语言表达关爱的人。但我记得，我们每次出门，他都会算准了时间，打电话来问平安；那些年在外读书，以及这两年妈妈在外务工的日子里，无论多忙他都坚持每天收看当地的天气预报，告诉你冷暖增减衣服；有时候故意责备他只知干活一点都不关心我，但我心里很清楚，他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很忧虑我的未来 为了探望刚出生的小孙子，他悄悄做好了计划，千里迢迢独自坐车去了广东。外面的世界变化很大，而他已经二三十年没有出过远门了。他没有告诉我和姐姐这次行动，大概也是不想让我们担心。等回家后，爸爸说起回来的路上司机绕到了安仁，多坐了三个小时车，到家已经快天黑了。十几个小时，啥也没吃，临出发时弟弟给他买的饼干都原封不动的带回来了。奶奶告诉我说，他去了两次车站，第一天等到半夜了，没车。第二次让二表哥联系了车子，一大早又出发，除去路上的时间，他在广东只停留了一天。
作为家里的老二，从小到大，偶有被忽略的感觉。但爸爸并没有忘记那些事，上次无意中说起我自己 引以为豪 的中学 逃学 经历，爸爸说我调皮，不肯读书，是他用单车把铺盖和我一块儿送到赵老师面前的。我有些懵，这个版本到了爸爸这里怎么会是这样子呢？妈妈斥责爸爸胡说，她永远是站在我们的角度看问题的，说秋仔妹子是因为疼惜爷娘挣钱辛苦呢。我故作难过，表示当年明明是因为考虑到家里的经济情况，自己主动提出来退学的。但心里忽然就莫名 伤感 ，回过头才发现，当年的自己是多么幼稚呵！或许这件事留给爸爸更多的是痛吧，他一定非常庆幸挽救了那只迷途的小羔羊。
我翻出了这两年来给爸爸拍的一些照片，都是平日里 偷拍 的，爸爸不爱照相，每次看到我举起手机对准他，就会来一句： 有什么好照的？ 然后避开镜头。我都会笑哈哈地表示，当然值得啊！这么珍贵的镜头，拍得多好！这些照片，有他干活时的背影，有他生日时的留念，也有爸爸抱着小孙女檬檬的合影，光影留给人美好的回忆，很阳光，很温馨，一点岁月的苦难痕迹都没有。
要说这世上有什么付出是不求回报的，大概也只有 父母 对儿女的爱了吧。爸爸并不知道来自西方的父亲节，或许也并不在乎这样的节日。但作为儿女，当他们老了，头发白了，记性差了，脾气也不好了，我们应当多一些包容、理解和爱，哪怕只有父母给予我们无私爱护的十分之一也好。
感恩 父母，你们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的来处和归属，惟愿亲爱的爸爸妈妈喜乐安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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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6 21:14: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