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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走过堂妹家的场地,场地里堆满了芥菜,芥菜高高低低,青青绿绿,阳光一照,绿色飞扬,场地变成了河面,好看,好闻。芥菜啊,实在大,问最大的芥菜有几斤?堂妹要我猜一猜。我说五斤、八斤,堂妹说整整十斤。她把 十斤 两个字喊得震天响,而且拖了长音。问什么原因,堂妹说,地壮。
地壮,就是地肥沃。地肥沃,是地的事情吗?
堂妹笑了笑,非常自豪,自豪里有些妩媚。她说:肯定不是。
前一天,我要挑荠菜。母亲说,我帮你去挑。让八十五岁的老母亲弯腰曲背去挑荠菜,是罪过;让八十五岁的母亲跟我一起去挑荠菜,是 幸福 ,谁的幸福,母子俩都清楚。
挑荠菜挑到了鸡棚、鸭棚的地方。鸡棚、鸭棚的旁边堆着一个土丘,齐腰了,那是鸡鸭粪堆成的,离土丘一米远的地方是一行芹菜。
芹菜有一尺高,根根竖挺着,颜色碧绿、纯净、鲜嫩。母亲说,在塮(指土丘)的边口,芹菜就大,就粗,就鲜亮。我看也是,这芹菜嫩生得几乎可以生吃。但离开土丘远一点的芹菜,个子矮小,茎秆歪斜,芹叶暗淡,整个儿像是受了委屈的样子,无精打采。
回家,母亲小凳一坐,开始一根根地拣荠菜。
母亲想起了什么。亲切问,儿子,今晚吃大蒜么?
我想了想日子,明确明天没有外出事情,香臭一个人,一家人,不要紧,就吃。
又是母子俩,母亲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与小时候跟着母亲喝喜酒的走法一模一样。五分钟过后,大蒜就在眼前了,眼前的大蒜,那个粗壮超过我想象,所有的大蒜都像一根葱一样粗,不用嗅鼻子,大蒜的气味就扑了过来。
母亲说,村里不少人问过她,大蒜为什么这样粗?他们也想不通。
大蒜,今年吃了无数次,从开吃到现在已经有两个月了,起先都是连根拔掉的,到拔到株距稀疏正好的时候,我们就吃蒜苗了,蒜苗吃光了,就想到吃土里的大蒜头,大蒜头是吃不完的,就腌大蒜头。反正大蒜是人种出来的。大蒜的一切都属于种大蒜人的。
母亲淡淡地说,粗是浇粪浇出来的 这个是经验,这个经验人人知道,做到的只有几个人,浇粪,许多的农人嫌烦、嫌臭,嫌脏,已经不愿意做了。
今天回家,母亲说蚕豆已经剥好 是的,门前的四仙桌下,一墩蚕豆壳,歪七歪八地横在地上,有点碍手碍脚。妻子见了,动手要畚掉,然后倒进垃圾桶。母亲说,要用的。妻子理解了,是不是要倒到田里去,母亲说对的,泥土翻一翻,侧转来,把壳压在土里,蚕豆壳隔断时间就烂掉,烂掉后就成了肥料。
又是肥料,又有了肥料,而且是有机的。
我在老家烧饭,二妹就有空去田里拾掇了。饭烧好了,喊一声吃饭,大家都回来了,团团桌桌,桌上烟气缭绕,吃饭开始,筷子在碗里来回不已。
桌上的蔬菜,一小时前还在田里长着身体,现在却躺在碗里了,顺理顺章。但过程一定是摘,是挑,是洗,是切,是放在锅里烧。烧时,先热了锅子放油,放了油再放菜,再要用铲刀铲,然后加盐、加水,最后盖住锅盖。这里面的步骤一步也不能缺,偷懒掉一个步骤,一样的蔬菜味道就会不一样。想到这里,我是样样相通了。想问,你还有什么的想不通。
作者:上海市奉贤人,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散文作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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