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文/肖龙
小区的西侧是一条小河，河水不深，白天能清晰地看到飘浮的白沫。夜风吹来，河水异样的气味令人作呕。
夜已深，凭窗而立，小河的身影模糊起来，隐约中能看见河的对岸尚未成长起来的楼盘，在路灯的光中停止了白日的喧嚣。
就在我要关窗睡觉的一刹那，我似乎听到了一声清澈的蛙鸣。先是一声，继而有附和声响起，然后第三声，第四声......蛙声群起，我仿佛看见整条小河，连同两岸高大直立的杉树，慢慢向看不见底的夜空里，伸出了一条条遒劲的枝丫，枝头上似乎开满了一朵朵嘹亮的花。
我很惊讶。几乎是一夜之间，在这个仲春之夜，此起彼伏的蛙鸣，未有任何征兆地，从这个浮华喧嚣的城市，从恶臭的水体里，水灵灵地飞了过来，直入我的耳膜。
那一刻，我承认，我的心随着那抖动的音符飘到了窗外深邃的海洋里。我的手停在了窗户的把手上，遥望着马路上通明的路灯。那些路灯听候了谁的命令似得，整整齐齐地并排站着，彼此之间保持着不变的距离，慵懒地守护着这个春夜。又像一株株闪烁着光芒的霓虹树，将一身的光芒倾泻而出，洒向无边的夜色中，让这个春夜有了光亮，有了声音，有了灵动，有了味道。
远眺之处，马路上一辆辆疾驰的汽车一闪即过，除了它身后的扬尘和尾气，无论是车还是车里的归人，对我来说都是一个过客。马路对面，是一处百废待兴正在重建的庄园。工地上不见了忙碌的人影，只留下一串拖拖拉拉的汽车发动机声、鸣笛声，和由于冲破空气阻力而产生的嘶嘶嘶的哮叫声，在这个黑夜里横冲直撞。但终究是短暂的，是掩盖不住那一池或者是一沟、一渠、一塘的蛙鸣的。
看着远处鳞次栉比、灯火璀璨的高楼，很庆幸，庆幸在我的身边，依然保留着一抹春色的旖旎。你听，那蛙声是不是越来越近了？是的。又是不是越来越响了？是的。哦，那唱的是不是家乡的摇篮曲？是的，在它的歌声里，整个城市睡意盎然。
许是前几日惊蛰之后的春雷炸响，惊动了酣睡了一冬的万万千千的青蛙。几乎在一夜之间，这尘世的精灵，褪去了冬天的外衣，从泥淖里拱了出来。它们循着季节的踪迹，从冰冷的窖窟里爬出来，尽情地感受着春天的温柔抚摸。春天恰似一个温柔的少女，呶起嘴，用温热的春风吹开它们惺忪的双眼。
春风急着把这世间冰冷的河水捂热，以便给繁殖期的蛙妈妈们准备好产卵的温床，以示自己的体贴。蛙爸爸们你方唱罢我登场，在异性面前尽情歌唱，谁也不甘心在这个 歌手 的舞台上屈居同伴之后。在这个彰显雄性力量的季节，在这个看自身实力而不是看脸、看关系和背景的两栖世界里，它们都想用自己美妙、独特而又阳刚的歌喉赢得蛙妈妈的青睐。于是乎，你 抒情 ，它高亢，你温婉，它豪放，那蛙鸣好似一曲宏大的交响曲，在这个春天的夜里，就这么排山倒海而来，给人类呈上了一顿来自大 自然 界的原生态音乐的饕餮盛宴！
我无法想象它们之间该有怎样的沟通和默契。但，在这个夜里，在这个没了人类的惊扰、没了血腥的捕杀的春天的夜里，这蛙鸣就肆意地响了起来。每一声蛙鸣都是一株高亢昂扬的树，擎举着一声声宣示自我的歌唱。这是生命的召唤，是大自然生命得以生存、延续和发展的生物密码，我们无需解读，更无须讶异。我们只需要搬上一把木椅，轻轻地放在窗前，而后静静地躺下，闭上双眼，在喧嚣的世界里倾心听取蛙声一片，将一颗浮躁的心，交予这清新、柔润的春天，尽情品尝这春天的使者给我们带来的大自然的绝响！
我突然萌生出一个怪异的念头，如果宇宙没有了日月旋转、昼夜更替，如果长夜就这么漫漫下去，如果极夜来临，如果四季停歇，能够保持永恒的春天，那这蛙鸣是不是就会一直就这么灵动地流淌？
这个想法是荒谬的，可笑的。原来，我竟然迷恋了这个黑夜，不愿意走出这个春夜。
抬头看看窗外，一抹白已经涂满了窗台。一座座楼宇在晨光熹微中渐次清晰，那里曾经是一片水塘，一段沟，一条河，那里曾经是这些精灵们的 故乡 ，是他们的家园。家园散去，歌唱不止。我们一点点侵蚀着他们的家园，却永远无法扼杀源自大自然的歌唱，就像无法抗拒白昼的来临。
我们更加清醒地知道，我们正在一点点打乱大自然自形成以来就亘古不变的衍展规律，用自己的双手一点点打乱甚至摧毁我们赖以繁衍生息的大自然的物种平衡。面对不断丢失的家园，面对充满着人类为求省去举手之力而丢弃的各种垃圾的河水，两栖家族或许很快就将面临着无家可归的命运；而面对嗜血的人类，青蛙又随时可能成为人类餐桌上的美味佳肴。或许这些春天的使者们已经估知天明之后自己的命运，所以它们彻夜不息，用最原生态的歌声提醒着麻木的我们。而我们人类自身呢？是否也曾估知自身未来的命运？
我们是知道的。当我们在巨幕上看到吴京用电影的方式逃离地球，开始长达2500年的宇宙流浪之旅的时候，我们都是知道的。可我们却从没有停止过毁灭。
但我想，最起码今夜，它们毫无顾忌地高声歌唱过，或者是为了 爱情 的忠贞，或者是为了生命的衍生，它们高唱着，在这个春天的夜里！
惟愿这种生命的歌唱能够一直陪伴我们。当白昼来临，太阳升起，蓝天如海，春风如诗，我想，这歌声一定会更美，更动人！
作者简介：肖龙，祖籍安徽利辛，现居阜阳 |
|
发表于 2022-1-26 20:49: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