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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的时候，大街上还没有网吧，有的是遍布街头巷尾的电子游戏厅（室），算起来，整个少年时代我可没少为之贡献游戏币。后来网吧 忽如一夜春风来 ，迅速占领了游戏厅的地盘，几乎将游戏厅赶尽杀绝。刚开始走进网吧时，我主要是看电影、听歌；再后来就开着QQ，一边跟天南地北的网友瞎聊，一边听歌。有一天忽然发现，前后左右的机位上都是玩网络游戏的人，他们通宵达旦地组队打怪、刷副本、升级装备。每一个网吧里都是这样的年轻人，网上把他们称为 玩家 。那时候我已经过了无拘无束的年纪，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成为一个网游玩家。在家用电脑普及之前，虽然我仍时常出入网吧，但也不过玩玩红警、半条命之类规则简单易上手的游戏，打发时间而已。
那天，我常去的那家网吧没位置了，就在一旁等。每一台机器都响着 嘭嘭 呼呼 刷刷 的杀伐之声，我站在一个玩家的身后看他杀怪。当时我能叫得上名的比较火爆的游戏有什么 石器时代 传奇 等等，画质一律惨不忍睹，比电子游戏厅里的魂斗罗啥的也好不到哪儿去。这玩家操纵 人物 一闪一闪地移动，我看得索然无味，转头四处张望，发现有一台机器边上聚拢了很多人，附近仍不断有玩家放下鼠标加入围观，都踮着脚往里看。一时好奇，我也挤了进去。只见屏幕上是一个游戏界面，却播放着类似电影的一些片段，男女主角的 故事 不断地闪回，有文字在滚动，背景是哀伤婉转的音乐，似乎是游戏进展到了大结局，男女主角的生离死别。玩家是一个满脸稚气的半大小孩，他的手摸着鼠标，随着游戏进程时不时地点一下，画面一帧一帧地缓慢跳动。所有的人都在盯着屏幕，在低回的乐曲中不发一言。突然，那小孩的鼻子抽了一下，似乎是对游戏情节表达悔恨或者无能为力，搁在鼠标上的手捏起鼠标，轻轻地在桌上 啪 地一摔，眼泪流了下来，在屏幕的反光下，他的脸一片晶莹。更奇异的是，围观人群里竟然响起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此起彼伏，我看见很多人在擦眼泪。有个人哽噎着，难过地蹲了下去，却又不舍地站起来，手背在脸上一抹，继续泪眼婆娑地盯着屏幕看。
后来我才知道那款游戏叫 剑侠情缘 。
无论是电玩时代还是网吧时代，乃至后来的个人电脑时代，我对各类游戏的态度都是单纯的 玩 ，从来没有这么强的代入感。你玩，别人也 玩 ，但别人的态度可比你认真而且执着，你的消遣也许正是别人的正经 生活 ，他们会在现实生活中流着你无法理解的虚拟世界的眼泪。
我到23岁才谈恋爱，属于后知后觉的那种人。第一个女朋友在感情上也是白纸一张，我和她有着相似的理念和认知水平，虽然没有走到最后，但也正常、俗套，没啥离经叛道之处。使我产生颠覆性认知的，是我的第二个女朋友。她在跟我好之前已经有了丰富的情史，在历任男友中，有两个人最使她难忘。在我们的感情到了如胶似漆的阶段，她主动给我讲述了和那两个男人之间的故事。
那时候她和男友A已经订婚了，却对另一个男人B一见钟情。B是公司的新同事，不高不帅也不多金，然而她就是没来由地爱上了他。是她主动勾引的他，她说，也许是B的某个动作、某个姿势、某个眼神 让她小鹿乱撞，觉得他无比的性感。有一次，她跟A去另一个城市出差，突然非常想念B，就偷偷打电话给B，B连夜来到她身边，竟然就住在同一家酒店。她上半夜找了个借口溜出去，跑到B的房间睡，下半夜又跑回A的房间，就在A的眼皮子底下偷情。从此就一发不可收拾，她们找各种机会偷情，即使是在她和A结婚之后仍乐此不彼。有时候B会十分 自然 地去他们家做客，她就支使A下楼买东西，趁那么点时间偷情；去菜市场买个菜的功夫，也趁机去B那儿偷情；和A一起去打麻将，中途也溜出来跟B偷个情 过程让她描述得惊险而刺激！我问她，既然不爱A，为什么不干脆离开他和B在一起？她毫不迟疑地说，不！她非常爱A！ 可是，也非常爱B！我问，两个都爱？她肯定地用力点头，对，两个都爱！
我无意探讨她的行为是对是错，是好是坏，况且，这些事都发生在认识我之前，我无缘置喙。令我震惊的是她的 两个都爱 的观点！她在向我讲述时，态度真挚、诚恳，眼神中闪现的是 幸福 的光芒，换句话说，她并不以为耻，而是以 得到双份的爱 （她的原话）的满足感、自豪感来讲述这一切的！
这与我对 爱情 的认知南辕北辙。如果爱不是唯一，那祝英台何必化蝶，嫁了马文才也可以爱梁山伯呀；董永也太傻了，七夕你当然可以挑着一双儿女去鹊桥约会，但并不妨碍你在人间再爱一个嘛；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悲剧怎么会发生，是因为他们只爱对方一个人，爱不上也不能同时爱其他人 爱情如果可以 博爱 ，不 唯一 ，不 排他 ，那么多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全都不 可歌可泣 了不是吗。可是，她的故事让我相信，她确确实实同时爱着两个人！
如果说女人是一本书，那她就是一本我从没看过的充满新奇观念的著作！从小读过、听过、看过的爱情故事里，有很多女主人公遭遇强奸之后，觉得自己 脏 了，一死了之，令人泪下。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印度电影《奴里》，女主人公凄惨的遭遇深深地烙在我的记忆里，令我领悟到爱情的坚贞与纯洁的可贵。但我这个女朋友的经历说明，爱情跟 坚贞与纯洁 没什么关系。除非，你能证明她 两个都爱 里的 爱 不是爱情，可她对两边的感情都符合爱情的基本要素，除了不 唯一 。
中学学过一篇课文，叫《最后一课》，作者是法国作家阿尔封斯.都德。讲述了法西斯占领下的法国，一名教师上的最后一堂法语课，其中的爱国主义情怀激励着无数包括中国人在内的世界各族人民。可以想象这一课在聆听者的脑海中留下了多么深刻的印象，也许是他们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堂课。
我上过的印象最深刻的、最匪夷所思的一堂课，是多年前参加小侄女的家长会，由她的班主任给家长们上的课。这堂课给我带来的震撼，丝毫不逊色于那个法国老师的最后一课。
由于小侄女的爸妈都抽不出时间来，就由我参加她的家长会。她读小学三年级，班主任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面对着我们这群大出她一两轮的家长毫不怯场。在介绍完学生们的成绩和近期表现之后，她很严肃地讲了一则社会新闻。是这样一件事，一个大学生走下公交车时看见一个老太太摔倒在站台上，就去扶起并送进医院，后来老太太坚持说是被他撞倒的，法院判决他赔偿医疗费数万元。这个事件后来不断发酵，轰动一时，起因是法官的判决理由 不是你撞的为什么要去扶？ 事情发生在南京，这个大学生名叫彭宇，因此人们将这个事件叫做 南京彭宇案 或 南京法官事件 这是后话，人尽皆知。班主任小姑娘给我们讲这件事，并不是要争论事件的是非对错，也不是要跟家长们探讨 该不该学雷锋做好事 这种问题，而是直接跳到结论 希望家长们 教育 好自己的孩子，在路上看到摔倒的老人坚决不要扶！
我小的时候，受到的教育是 五讲四美 ，唱的歌曲是 学习雷锋好榜样 。看到吃力爬坡的三轮车就上去推一把；遇到有人受伤了毫不犹豫背起就奔医院；有人问路即使耽误了自己的事也要热心地把人送到 当然也包括扶起摔倒的老人。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做好事不留名是一种高尚情操，遇到需要帮助的人不去帮助会受到社会唾弃、舆论谴责！这才过去了几年呀，一切就翻了过来，做好事要面临巨大风险！为什么你要承担法律责任，因为 不是你撞的为什么要扶 ！
多年以后，新闻爆出了这件事的 真相 ，说确实是彭宇撞的老太太，判决赔偿并无不妥。但是人们与我一样，显然并不关心所谓的事实真相，只想知道当初南京法官的判决理由是不是真的，遗憾的是，所有媒体都没有提及这一点。
那堂课让我如此刻骨铭心，是因为那个年轻的班主任老师以如此郑重的方式告诫家长们要注意规避这类风险，并且让我明白这种避险行为已经成为了一种社会共识。我意识到，身边正在发生着某种巨变，后来的一切证明这种巨变席卷了整个中国社会。那个 五讲四美 的时代，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这就是我遇到的三件最震撼我心的事件，第一件颠覆了我的世界观，第二件颠覆我的爱情观，第三件颠覆了我的价值观。
作者：鱼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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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6 20:36: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