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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就像一张张陈旧的纸。在冬日安静温暖的下午，我总能在家具破旧，织满蛛网的角落找到这样几张纸。有时候它上面画的是我和母亲下地的下午，有时候上面画的是我上小学走了多年的小泥路，有时候甚至找到几张我那已四散的哥哥姐姐们一起游戏的图画。
那天下午我和姐姐一起上学，我们一路追逐着穿过那条小路，姐姐没有捉到我，却把我的书包扯坏了。每天放学，我要独自穿过这条小路。两旁长满荆棘，旁边还有一个很大的鱼塘，鱼塘的边上是一片茂密的竹林。那个独自走这条路的我，每次总是幻想鱼塘里或者竹林里会跳出一个鬼，把我拉进去，压进水底，我就此消失，我的姐姐、我的母亲永远也不会知道。每次没有姐姐在身边的时候，我都要奔跑着穿过这片地方。那时候的姐姐已经是六年级的学生。不久后，我就只能独自去面对那条让我恐惧的小路。于是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总有一个黑影在梦里追逐我。
这使得在姐姐出嫁的时候，最伤心的人不是母亲，而是我。
上大学那天，姐姐一直陪我到学校，帮我买齐席子、棉被、牙刷等宿舍用品，然后又帮我把宿舍的桌子擦干净，摆放好物品。一切都准备妥当后，姐姐和我一起吃了晚饭，这才回她自己的单位。后来母亲说，那天晚上姐姐回单位的时候，坐地铁过了站，一直到8点多才回到单位。平时不知疲倦地帮我的姐姐其实也是很累的吧，不然又怎么会坐地铁过了站呢？我记得有一次和姐姐去逛街，我们逛了一个下午。坐公交车回家的时候，很多人，我们根本就没有位置坐。我倚着扶手昏昏欲睡。后来中途的时候，我们旁边有一个位置，姐姐就让我坐了。我刚坐上去不久就睡着了。姐姐一直站在我身边，直到到站了，叫我下车。那时候，我已经读高中，姐姐已经工作两年了。姐姐并不强壮，她是文静温和的。那时的我比姐姐强壮多了，我却从来没有想到过姐姐已经很累了。
记忆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一直前行。我曾经许诺过，我要帮姐姐买一辆车。我说出这个许诺时，是一个冬天的下午，我和姐姐一起在地里锄地。我那时候丝毫没有怀疑过我不能实现我的许诺。但是现在看来，我能够实现我的许诺的机会是那么渺小。
在这个冬天的下午，这个冬天的元旦的下午，我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都没有陪她们过新年。想来，我已经三个月没有见过姐姐了。
姐姐从来没有要求过我为她做什么，她也从来不说她为我做了什么。在她还在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那时我还没有上学。那天她参加学校的公演活动，公演完之后，学校给每个参演的学生发了一个烧饼作为奖励。姐姐把烧饼从学校带回了家，分了一半给我。在我以为理所应当的，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要用多大的毅力才能够把一个烧饼完整地带这么远的地方？
姐姐拿到工作的第一笔工资。那天下午她下班后，她买菜做饭给准备上学的我。那时候，我在读初三，周一到周五都要住校，周日晚上就要上学了。每次周日晚上的晚饭，是开水泡剩饭。我从来没有觉得这不好吃，也从来没有埋怨过。但是，姐姐知道。
我不知道如何定义夏日炎热的夜晚为我扇扇子，为我整理被子的姐姐。如果说我没有学会足够的 生活 自理能力，如果我没有锻炼出足够的抗挫折能力，我是不是该责怪我的姐姐太过关心我了？在家里闲暇的时候，我常常手里就是拿着一本书。这使我的姐姐到后来对我的这种行为有了微词。而此时的我，已经在读大学了。
翻过记忆的院子的墙壁，偷看院子里的情况。一个男人独自坐在夜晚的大厅里发愣。最后一群和喜宴的客人刚刚走了。我清楚地认识到，这是分离的最后时刻。那个曾经对我关怀备至的姐姐，可能再也分不出这样的精力来关心我了。
从那一刻开始，我才真正感觉从某个东西中脱离了出来。这种脱离，包含着极大的痛苦。然而我终于变成了即将要独立的人。
我的童年过得贫穷而辛劳，每个周末要下地干农活，每天下午放学后要放牛。但是，我这过了二十多年的生命，却始终感觉那个时候是最 幸福 的。那时候的我，对金钱、对 人生 、对理想没有明确的定义，那时候，我从来不用担心明天的问题该怎么解决。那时候，我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直到我后来又经历了许多事情，才发现，所谓幸福，就是有人默默给予你关心和支持，而她却从来不刻意地让你觉得，她这是在爱护你。
成长的过程，就是你不断离开那些曾关心你的人，他们离你越来越远。直到有一天，你收不到她的消息，但是却一直在心里惦记着她。
作者木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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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6 20:36: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