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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我散步，路两边都是青青麦田。惊蛰过了，冰雪消融的麦子地是松软的。一场春雨，片叶零散的麦苗被唤醒了，它们迅速的分蘖。不过几日，麦田变成毛茸茸一片，这片绿生生的景致绵延到北坡山畔。桃花杏花正开满山坡，过不了几天，东风吹着这里就要迎来夏天。
五月天里，每一天都很温暖。麦子拔节了，田野就里没有一处空闲。整个麦田突然就高出许多，油绿油绿的田野从平面变成立体，每一株麦子都精神抖擞，尖尖的叶片像一叶叶薄刃的利剑，为自己挥舞出一方天地。农人天天来田边地头走走看看，像国王在查看领地，也像 父母 在探望孩子。他们看时间让枣花簌簌落下，等时间把槐蕊摇落，人能做的就是等待，等待麦子像姑娘盛装出嫁的那一刻。
六月，麦子扬花，田里弥漫着阵阵清香。麦子们真长成了待嫁的女子，每一天它们都有新的容颜。今天，麦芒透出淡淡微白，明天，麦芒就要转成微黄，最后，一地麦子的成熟就在一片金黄中收场。农人正坐在即将开败的槐树下拾掇家什。收拾利刃，准备口袋，大地即将迎来属于农人的收获。
每年到了五六月，我的思绪总是如扬花飞舞。或是飞到高原之巅去祭奠崇高伟大的 自然 ，或是追到泸沽草海去探寻本真的起源。是谁说过，人要想靠近智慧就得把自己放逐于山水。我想那个叫做禾木的村落，还有叫做喀纳斯的湖。欢快的五月孕育出活泼泼的思想，在六月里，人每天都有事可干。地图已看得烂熟，闲来无事我就用手指衡量。在仓央嘉措的家乡 山南，夜里我趴在昏暗的灯光下，用一条棉线弯弯曲曲的衡量明日的行程。五六月里，我如麦子，拥有我的一方田野；我如一只蚂蚁，攀爬在广阔的土地上。
哲人说，一切成熟有内涵的人是不会高扬头颅，所以，七月里，沉甸甸的麦穗都微微低垂。青青麦子会在金黄的成熟时节，内敛之情顿生，心胸才能更加宽阔，它们能在垂暮之年微微低下头颅。我见过成熟的麦浪，每一颗麦穗都姿态昂扬，哪怕麦穗沉得偏了方向，麦芒却犹如一柄柄利剑，直刺向蓝天。我总想，这是成熟麦子仿佛在向老天宣战。我知道，麦子这样张扬容易被人扣上高傲的帽子。我还是真心喜欢麦子的坦诚无畏，它对生命的执着无需掩饰。我更喜欢一片麦子你拥我挤形成的斗志昂扬。麦子，它们在该张扬时候没有畏缩，该勇敢时候没有退却，生命里的先声夺人展现的酣畅淋漓，有何不好？
我看见麦子这一路成长的骄傲，我送一份敬慕给这陇麦子。当然，麦子的骄傲还有很多眼睛看得见。比如，地头的那树青杏，陇上的那朵黄色蔷薇，那株高大的芨芨草，还有美丽的蒲公英。我在心神徜徉的时候，它们也在窃窃私语，它们怕在讨论生命的意义。这样的一方麦田会给人坚持的信念和力量。
我每一次出行，心都是很薄很薄，像是一张白纸纸。背起行囊走出去，简单的心才能感到喜悦或是惊愕，抑或还有迷茫。一路走过，心里渐渐揉入很多的味道，一颗心由平面向立体转化，就像一片麦田拔节时候突兀地出现在原野上，这就是出行的力量。有朋友问我，你一个人出行怕吗？我觉得他问得很奇怪，却又想知道他问的那个 怕 字究竟代表着什么。在心理学上，对于 怕 的解释是：人类最本质的恐惧，世界可以任意侵犯我而我无能为力，弱化了力量，突出人的渺小和无助。我一直认为：人走出家门，你是去了解这个世界，你在用个人的力量，征服走过的每一寸土地。应该这样说，如果你感觉到害怕，你就更应该多出去走。如果你走了还是害怕，那就和麦子一样，把剑带上走得更远。
我想，我就是青青麦子，高昂的麦芒是利剑，意志就是挥舞利剑的力量。年青的季节里，我也无须低头内敛。阳光下，微风中，听得见自己体内哔哔啵啵的成长力量，吸取太阳的光华，吸取大地的芬芳，这一切都助于我成长。湛蓝的天际下，每一株仰着头的麦子，都是对这个世界深深的 祝福 。于人于麦子来说，老的一天终会到来，没有谁能逃离死亡。可我知道，若有一天活老了，人还能像成熟的麦子一样，仰着头没有退缩，那才是我们这辈子真正的功德圆满。
夜深了，我伏案奋笔疾书。今夜，我要给麦子写一首诗。
我不是 诗人 ，可我若不写，今夜定是无眠，仿佛我曾给季节许过一个诺言。冬季大雪一场，我就心虚，这是老天催我给麦苗写几句过往；春风一吹，我就想，这是老天问我要写给麦苗的赞美。我总是在沉思，轻易不敢下笔，可麦苗它一刻也不耽搁成长。麦子生怕错过了季节，生怕错过了分蘖拔节抽穗，它根本不问我有没有酝酿出诗句。我知道，再耽搁下去，麦子扬花在即，它孕育好了滚圆的麦粒自然要在六月里分娩，谁见过产婆阻拦得了即将出生的婴儿？我越是焦头烂额，麦子越是张扬地成长。时间一天天耗尽，我就越愧疚自己江郎才尽。这是一种时不我待的紧追不舍。我草草写了几句，还是不尽人意，内心不时惶恐，总有画眉深浅入时无的试探。我深知，多么美丽的诗句都说不完麦子灿烂的一生。想到此，我突然又轻松无比，既然如此，我又何必为难自己？这么多年，麦子没有被诗人捧上天，它还不是养育这世世代代，祖祖辈辈。麦子的世界，有没有诗句都不是最关键。没有人写出华丽诗篇，麦子何曾又轻易浪费过一年？黄土地上，麦子只管年年岁岁有丰收，这才是谁都写不出的诗篇。
从今天开始，我再也不费尽心力去给麦子写诗篇。我只记录我作为一株麦子的欢喜、离合、成长、思考。年年岁岁，最终我也会成长为一株麦子；岁岁年年，最终，我也会把岁月叠摞成一片收获的麦田。
听吧，云雀在欢唱：
我是青青麦子，
冰雪中我蛰伏，
雨水里我拔节。
我是金黄麦浪，
麦芒就是我的利剑，
饱满的颗粒籽实是我的奉献。
青涩，张扬，成熟，内敛。
岁月的蜕变都是我的似水流年。
原创： 侯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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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6 20:28: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