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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常乐
01
门卫老江，光头，光棍。从我搬进这个小区居住、认识他那天，他一年四季都是光头，年近六旬的老光棍，一生未娶。
大概没人打理的男人，都会有些邋遢，很多有家庭有老婆的男人，到了中年都 油腻 起来，何况老江？
光头，光得倒是纯粹干净；而那半脸的花白胡茬，和那看不出原色的、总是充满褶皱、不干净不整齐的衣着，罩着他的五短身材，总是令人不忍直视！
我们差不多每天都会在小区门口遇见，或早班、或晚班，即使休息日，他也会骑着电动车到小区门口的保安室玩一会儿，跟同事聊天、跟进进出出的居民打个招呼、开个玩笑。
老光棍的时间总是富裕一些！
02
认识十几年了，老江和所有的常住居民都特别熟悉。从小区门口开车出入时，他都是扯着大嗓门儿、隔着门卫室窗户、隔着车窗，和开车人打招呼，就算面对面聊天，也是这样的大嗓门儿。
他的口齿不是很清楚，说得快一点就噜噜噜的，没有什么文化，用词也不恰当，说到兴奋处，还不自觉地吐出几句脏话。最要命的是他思维跳跃，让别人的理解速度跟不上他的话题转折，尤为可笑的是他总会兴奋异常地告诉旁人他认识哪位 大哥 、和哪一片儿的 小混混儿 是哥们，好像他觉得那些人都是有大本事大能耐的主儿！
也许是光棍的孤独感，他特别喜欢拉着旁人多聊几句，有时候看到别人忙着外出或回家，顾不上听他说话，倒是从不生气，嘻嘻哈哈自顾自地冲着别人走远的背影，也不管别人听不听得见，还是会大声喊上几句他想说出来的话。
夏天的晚上，很多邻居们喜欢在小区里乘凉，有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话家常，有的一起遛狗，有的相约散步锻炼......
这时候，经常会看到上夜班的老江，手里提着充电灯，上衣敞开、坦胸露背，裤腿卷到膝盖处不说，两边卷起的高度还不一样，嘴里哼着乱七八糟的小曲，看上去从来没有愁事的没心没肺，就这样一幅吊儿郎当的样子，出现在人前开始了每晚的巡夜工作。
03
如果说他是个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人，绝对不算诽谤。可是，这样的一个人，对自己的工作却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认真。
我记忆中的一件抓住小偷的事情，就是小偷在黎明作案，偷一辆自行车。
无巧不成书，就在小偷撬车锁的时候，车主人那天上早班，起得早，出门早，正好看到小偷偷他的车。一声 抓小偷啊 ，高亢浑厚近乎凄厉的叫声，惊动了几个遛早的大爷、附近的居民，也喊来了当值的门卫老江。我因为要送上小学的儿子，也是早早起床做早餐。厨房窗户望下去，就看见几个男同志对小偷的围追堵截，首当其冲的就是老江啦
送孩子上学、上班，直到午休回家，路过门卫室的时候，还有几个闲来无事的老大爷在那里议论着这起抓小偷的事件：结局是小偷被大家抓住，作案工具一把改锥也被细心的老江在小偷逃跑时路过的一个垃圾桶中找到，一并交给了110民警。
几年以后，我们的小区进行了物业升级改造，进出口都有了专门的磁卡门锁。这时候即使你忘记带钥匙，门卫师傅也差不多都认识你了，笑一笑就放你进门了。
04
时代真的是进步太快了！于是，在物业公司解决了磁卡门锁、小偷日渐减少的时候，又有了新的难题出现了......
随着人们 生活 水平的提高，私家车越来越多了。开始的几年里，车主几点回家都能轻松地找到 车位 停车；后来，家家有车；再后来，一家几辆车；一时间，小区便车满为患了！
下班早的人还好，稍微晚归一会儿，绕着小区转几圈都找不到位置停车了。有时候，一些车主认为自己方便就好，很大的空地上，不当不正地停了车就要走；别的门卫师傅当值的时候，偶尔也会说：
受累，您挪一下车，就可以再停一辆了
更多的时候是不好意思说或者抱着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的态度也就不说了。
老江，只要是他当值、他看见了，必须喊住车主：没有一句大道理，每次都是半恳求半玩笑地让车主挪车腾出空来；他不怕得罪人，更不惜力气去劝说解释！
时间久了，小区住户们基本都做到了不浪费一点停车空间，方便自己，也要方便他人！
05
老江，没有自己的家；和年过八旬的 父母 生活在一起：他还是像个老小孩一样，不会做饭做家务。老母亲的身体很好，操持着一家三口的生活；偶尔他的一兄一姐也给这仨人送些别致些的吃食。
老江每次提起兄姐，都是心怀感激的样子，让我们都感受到了手足情深的含义，更别说对父母的 感恩 之情了！
他也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的话，只是我偶尔把自己做的包子发糕、腌制的咸菜、老爸自己种的南瓜之类的食物送给他的时候，他都会咧着大嘴、笑得露出豁口很大的牙， 开心 地说：
给我爸爸妈妈带回去尝尝！
然后就当宝贝一样收进自己的包里......
06
老小区的门卫这个职业，赚钱真的不多；比城市最低生活保障标准高不了多少！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工资只够养家糊口！
老江，因为是光棍一人，除了给父母过日子的钱，他也会喝点小酒吸点烟。
但是我特别佩服他的一点是：
他一直坚持着饲养信鸽的爱好！
不仅仅只是饲养，每年都报名参加信鸽比赛！
粗粗拉拉的一个人，对待信鸽比别人对待孩子更细心，不仅给每只鸽子都起了名字，他用的早已经落伍了几百年的老手机里面保存着每只信鸽的照片，鸽子们各自的特征性格他都一清二楚
夏日的一天傍晚，我下班回家路过门卫室。
老江突然从屋里窜出来，举着手机，冲我大笑着喊：
张姐张姐，将军得冠军了！将军又得冠军了！！！
我会心一笑就明白了，他的信鸽赢得了比赛！
我也很是替他高兴，更为他几十年的坚持而心生敬佩，便打趣道：
老江，奖金多少钱啊？你是不是该请客了？
整整六千块钱呢！请客，小意思！
因为太激动了，他喊得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一边抬起胳膊用身上穿的保安制服袖口擦着嘴边的唾沫星子，一边说：
你说，想吃什么？
我哪里好意思真让他请客呢？但是看到他一脸的诚恳又兴奋的样子，不能扫了他的兴致，便说：
哪天我下班，你买根冰棍儿给我吃吧！
好嘞！ ......
每天下班后的傍晚，是我最忙碌的时候，忙着做几道好吃的饭菜，慰劳辛苦一天的家人们。这时候正在厨房里热火朝天地忙碌着，门铃响起了 原来是老江买了三根冰棍儿，送上楼来！
我噗嗤笑了出来：
哎呀，你着啥急啊？哪天小区门口遇见，你再请客呗！
快，你们家一人一根儿！放冰箱！天太热，一会儿就化了！
说着转身就往楼下跑，我冲着他的背影大声道谢！
这个实在人啊！！！
07
我们小区里的邻居们，很多人家都养了宠物狗。不论春夏秋冬，每天早晚都会遇到很多遛狗的朋友 即使下雨天，也都要趁着雨小些、雨停息的片刻，带着狗子们出来.....
老江，看见谁家的狗，都要 恶狠狠 地吓唬几声：
露露，过来！我看你又不听话了吧！
得利，别天天追着人家小母狗跑！你怎么这么流氓啊！
大羊羊，你再偷吃垃圾，我打死你！ ......
狗子们，都是通人性的，看着老江凶神恶煞般的脸和歇斯底里的喊叫声，或多或少地都有些怕他；甚至几家买了二手房、刚搬来还不熟悉的 铲屎的 ，看见老江当值，都牵着狗子绕开他走；免得被 不喜欢 狗的老江凶！
我开始养狗的时候，也以为老江真的是不喜欢狗了。直到那一年的冬天，才知道他是有多爱这些小动物的 连续三四天都没看见老江值班，我就问了问他的同事：原来这几天老江收留了一只又老又残疾的流浪狗，狗子是生病的；他用微薄的工资给狗子治病，每天带着狗子去宠物医院输液治疗；为此和几个同事倒班了
大约一周后，老江上班了。我看见他就问：
老江，听说你收养了......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老江眼圈红了：
没救过来！死啦！我花了差不多俩月的工资，都没救过来！
这话，说得还是那么恶狠狠的；而听到这句话的我，感动得眼泪流了下来
08
门卫老江，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你说他吊儿郎当吧，对工作又特别认真负责；
你说他没有成家吧，却又有着极强的家庭观念、珍惜 亲情 ；
你说他没文化没素质吧，他又总是用真诚对待别人、诚实守信；
你说他粗枝大叶吧，对自己的爱好自己的 朋友 那些信鸽们又有细心又有耐心；
你说他成天恶狠狠地骂狗吧，他又比很多名义上爱狗的人都善良、有爱、愿意付出......
我们身边，有很多很多门卫老江这样的人：他们如草芥一般的存在，渺小而卑微，他们没有太阳那么耀眼、没有月亮一样清亮，但是他们却如蜡烛一样，点燃了自己，温暖了人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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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6 20:23: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