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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
爆裂声激荡着空气，并不刺耳，定是先碰到阴山嘴，再猛撞向阳山，瞬间又被挡回去，往返无望，只好顺了山谷，跌跌撞撞地出逃，无奈山谷太长，筋疲力尽，一会儿便没了动静。
连一声鸟叫也没有。
只有清凉的空气。鼻尖冰冰的，耳朵凉凉的。骏儿往爸爸怀里拱了拱，爸爸给他掖了掖被角。
一根椽，两根椽，除过檩子都是椽。爸爸正望着房顶出神呢，耳边忽然传来了各种鸟叫，屋外 噢哦！噢哦！ 声此起彼伏。骏儿忽然说，爸爸我们起床吧！
把带来换洗的薄衣服都套上，骏儿和爸爸来到了大门外。眼前是密密匝匝的苹果树，树间有娇惯的蔬菜，撒欢的野草。哗啦啦，两人把欢快的尿液浇到草丛里。
苹果树上挂满了 灯笼 ，一个灯笼就是一颗苹果，白扎扎的是穿着外套的，红艳艳的是穿着内衣的。现在，正是摘苹果套的时节。纸套儿有两层，得一层一层脱，先脱掉防虫防晒黑里白面的外套，留下含有蜡质的红内衣，好让阳光上色。待苹果色度差不多了，再脱掉内衣，过两天就得抓紧采摘。
摘苹果套，大人够得着的站着摘，够不着的搭梯子摘。骏儿也要帮忙，其实是添乱，就让摘低处碰头的。苹果好大呀，绷得纸套紧紧的，像骏儿吃奶时妈妈的乳房，胀得衬衣扣子都快崩掉了。伸手先扳起扣在顶端的细铁丝，把撮在果柄处的袋口理顺，然后揪住袋尾轻轻往下拉。摘下来完好的套子，明年还可以再用，紧得扯不下来的，只好撕掉。年复一年，细水长流，消费的套子不计其数，数目越大，收成 自然 越好。
套袋的苹果皮薄肉嫩，像姑娘的脸吹弹得破，可恶的鸟虫早就垂涎三尺，它们精着呢，总是挑最甜美的果子糟蹋，即使套着袋子也难幸免。没办法，扎稻草人来唬，可假的终归是假的，威力不大，只好辅以人工吆喝，燃放炮仗驱赶。现在鸟儿越来越多了，许多都叫不上名字，连讨人爱的喜鹊也开始啄食果子了。也难怪，如今乡里改变种植结构，田野里广种果树，庄稼很少，几乎没啥粮食可供鸟儿填嗉子，不啄果子吃什么呢？
既然一部分果子要给鸟虫当口粮，果农们只好要求自己作业时少一些误伤，以挽回损失。摘套时，稍一着急或用力过猛，撕烂纸袋不要紧，可惜一颗重约半斤价值几块钱的金疙瘩便砸到地上，成了残次果。骏儿的破坏力显然第一，惹得爷爷奶奶不时 哎哟哎哟 心痛不已，便哄着他去整苹果套。地上苹果套子散乱，骏儿一只只抚平，一只只摞起来，摞成一个个小长方体。
孩子的兴趣持续时间短，好在总有惹他兴致的事儿可干。比如挖小蒜。苹果地里野生的很多，东一丛，西一簇，比韭叶细，大多细如毛发。铁锹锸下去，剜起来，拍散湿土，拢了叶子一把提起来，蒜头颗颗光洁闪亮，像一捧晶莹剔透的珍珠。腌咸菜，做臊子，都很好。
让他和小猫玩。小猫还很小，才几个月，纯黑的。农村有句话，老汉活了九十九，没见过俊黑猫儿俊黑狗。这只猫可真是俊黑的，不带一根杂毛。奶奶说，可能世事变了，原来没见过的现在都见了。小猫很瘦弱，骏儿爱不释手，小手常常就攥在脖子上提这儿挪哪儿，一会儿不让安生。小猫攥着时竟不叫也不咬，放下来才喵喵地叫得可怜。
领他去喂鸡。鸡在老院里，要过一个小沟才到。骏儿最爱喂鸡了，粮食一把又一把撒出去，追来赶去让鸡吃，他这样鸡哪敢吃，惊叫着，扑腾着躲远了，但又禁不住食物的诱惑，慢慢踅回来抢着吃。虽说骏儿能数到20，可这10只鸡他老是数不清楚，只记得有两只大公鸡。
带他刨洋芋。带他剪葡萄。带他参观大地湾人发明的幽深的半地穴式的苹果窖，看一颗颗码放得颇为壮观的苹果方阵。带他摘野花，追蝴蝶，找蘑菇，吹蒲公英，怂恿他抱脸盆大的南瓜 他们住了三天，这样的节目三五天里绝对是演不完，玩不够的。
哇噻！果园角上居然还有一片葫芦！爷爷奶奶顾不上拾掇，叶子枯了，蔓子也干了，只有大大小小的葫芦，闪耀着可爱的绿光，散在地上，有的还挂到围墙外，甚至缠在墙外的苹果枝上，摇头晃脑，像憨态可掬的寿星。藤蔓七缠八绕，扯不清，理还乱，还很柔韧，丝丝缕缕半天弄不断。爸爸找来铁锹，三下五除二斩了蔓子。骏儿提了笼子，却装不下几个，好在葫芦很轻，爸爸将蔓子串在一起，左手一串，右手一串，两个来回，几十个葫芦就回了家。爸爸用蔓子打结，把它们都挂在墙角的葡萄架上，自然风干。木椽上那一溜儿葫芦挨挨挤挤，猴子捞月亮似的，热闹极了。壶里乾坤大，不知这些圆脑袋大肚皮的葫芦娃葫芦寿星藏了什么药？
世间肯定有一种灵丹妙药，让年届古稀的祖父祖母们始终不愿离开这片幽僻的土地，孤独地坚守在此地两三家的自然村落；让人到中年的父辈们一次又一次魂牵梦萦地回归，不是身体就是心灵，总有一个在路上奔波；让出生在水泥丛林里不谙世事的孩童，突然发现了一块充满神奇和魔力的新乐园，对那里的草木鸟虫油然生出一种天然的亲近
骏儿不知道，真正的灵丹妙药不在葫芦里，而在长出葫芦的土地里。
2015年11月22日小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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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6 20:2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