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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六月栀子 墨上尘事
我的寂寞是有毒的。我是未充分燃烧的氧气，只是暂时做了寂寞的一氧化碳，还可以被点燃，还可以发光发热。那时，蓝色的火焰颤抖着跳舞，神秘，热烈
到底是胭脂，不燃烧，不横行，便不能清凉寂静！
许冬林 《胭脂横行》
靠着暖气读许冬林的《胭脂横行》，读得人热气腾腾，仿佛心里煮开一锅水，一波一波的水蒸气冲上来，灼着脸。不用照镜子，我便能知道，脸上已经着了胭脂色。
胭脂 光是读着这样的字眼，就有了桃花的香气和春天的暖意。那一抹按捺不住的小羞怯，比早春枝头的那一朵的娇媚要浓，又比那暮秋里的玫瑰要淡，它不是青涩的年少无知，也不是即将走向 人生 尽头的绝艳，它是一场酝酿已久的小心事，欲说还休，欲说还休！从女子的心上爬到脸上，由脸颊中间氤氲开来，仿佛绽开的一朵妖媚，勾着光阴里的好，欲罢不能，欲罢不能！
八十岁的外婆总是穿鲜艳时尚的衣，花白的头发总是修得干净整齐，一双没有裹好的脚正好可以穿各种新潮的软底皮鞋。走在这个不太发达的小城里，总有人问:老太太好漂亮啊！您今年有六十几了？外婆很是乐意跟人分享她的穿衣心得以及儿女们孝顺的事情。
外婆有一个原木的首饰盒，样子古拙、简单的上下两层，木头的颜色已经暗沉。虽然搬了几次家，丢掉了许多东西，只有这个旧物件一直不肯离。我每次去外婆家时总要把它搬出来，翻出它上层里的铜钱、银洋以及一些徽章和零碎钱玩。而下层一直落着锁，锁的样子小巧，生了一些锈迹。我问外婆，那里面装了什么？外婆说，是外公的心。
我不知道外公是那一年离世的。我只记得，外公的样子就是外婆家到处摆放的黑白相片里那个穿军装的帅气男子。我指着相片里的男子问外婆: 他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回家？ 外婆的眼里没有悲哀，没有伤心。她总是满含期盼和喜意: 你外公去很远的地方种花去了，等到花开的时候，就来接我一起去。
母亲说，外公是个军人，常年不在家，她也鲜少见过 父亲 。外婆四十岁时便开始守寡。一个靠天地吃饭的农村妇女，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即使在大荒年，到处饿死人，而他们姐弟三个安然无恙，并且还供小舅舅读完高中。柔弱的外婆没有让人小瞧半分。
经不住我几次三番的好奇，外婆终于打开了首饰盒里的下层。里面没有半件首饰，只有一个好看的圆溜溜的小盒子和几封信。外婆打开小盒子，里面是一团嫣红的香粉。外婆说，那是胭脂。那还是她新婚不久去部队探亲，外公带她去大都市里看西洋景。留声机里如水的音乐缓缓流淌在各种各样的建筑之间，流淌在法国梧桐树的斑驳里，穿洋装的女子艳若桃花，香风习习，路过外婆身边时巧笑倩兮，外婆看得心慌慌的。离别的时候，外公塞给外婆一盒胭脂: 你也可以和她们一样美。 因为乡下闭塞，人心纯朴，外婆一直没敢用，只是在想外公的时候拿出来闻一闻。
妖娆横行，这是胭脂的气质。京剧里，花旦的眼梢腮边，就是这样的妖娆。那妖娆红云一路绵延荡开去，荡到发际。 忽觉得，眼前尽是一个个伶人水袖飞舞的影，一双兰花指或点或翘，细碎的小步走着，头上的翡翠珠花晃得人心神缭乱，一双含情目，两湾笼烟眉，千丝万缕的情都隐含在眉梢眼角，风情万种，或清秀俏皮或端庄娴静，或泼辣放荡或敏捷犀利，一个个端端的柔美婀娜身段，咿咿呀呀地扭呀扭呀，甩呀甩，生生地把台下人的魂勾了去，勾了去，勾到了那一抹胭脂的妖媚里。
小时候常跟着爷爷去看戏，发现台底下坐着的大抵是老人和少不更事的孩子。这样的年龄对峙着，仿佛生命的两头，却喜欢着同样的欢喜。也许只有在品味过人生百态，尝尽世态炎凉后才会静下来细细咂摸那一抹胭脂色里的味道，更懂得那一抹嫣红里的好，亦或有初入人世的无畏心才敢用长长的一生幻想那一抺胭脂色里的烟云。年轻人或中年人被世俗的 生活 逼迫着拼命奔跑，他们已然纷纷做了台上的伶人，涂上了厚厚的油彩，都争着做戏里的主角，却渐渐忘记了停下来，望一望儿时的情怀，望一望那一眼苍白里面的胭脂色。
胭脂不仅艳，还暖。可以暖心，暖岁月，暖顾盼时的那神采。什么都可以断，相思可以断，痴情可以断，但，胭脂口红不可以断。 我的心更烧，脸更热，脸上的胭脂色亦愈发的浓。原来我是如此薄凉！我是从来不用胭脂的，不是不喜，是不敢，更多的是惧，惧了那艳烈的妖娆，惧了那肆无忌惮的饱满，惧了那飞扬跋扈的媚惑。记得懂事起，母亲便常告诉我，女子就该含蓄内敛、安分守己，不妖媚惑众，不蛊惑人心，方才得体。她总是不许我在人前指手划脚地高谈阔论，不许放肆地大笑大哭，不许像男子般疯跑疯玩，不许吃饭睡觉时言语有声，连给我置的衣大抵都是冷色系......孩提的心多少不太懂母亲的用意，常常会偷偷地披了小伙伴姐姐鲜艳的衣，头上插满路边釆来的各色花，用对联纸抹了嘴唇和眼眉，扭呀扭地扮起了那个胭脂般艳丽的伶人。母亲发现后很是训斥过的，可仍是向往那样艳烈的美丽，直到那个异常炎热的夏天。前村剃头匠的女儿，如同满目苍翠中一抹胭脂色，艳丽得惊了四野，性情泼辣而狂野。那年夏天，因为一场师生恋轰动了整个乡野，老师弄得身败名裂。那年夏天，剃头匠不得不让她辍学回家种田。那年夏天，天异样热。那年夏天，地里的植株异样的浓密。消失了一天的女孩被人发现死在了疯长的黄豆地里，衣衫不整......
林花谢了春红，
太匆匆，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
相留醉，
几时重，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一抹胭脂，一朵嫣然，一缕香艳。一脉锦瑟，一梦倾城，几许暗殇。胭脂色，仿佛永不熄灭的火焰！胭脂色，仿佛女子心口的朱砂色！今生我是做不了那样的女子，只想坐在那抹浓情蜜意的艳外，鼓鼓掌而已。
作者简介：
六月栀子花，身在尘内，又怎能将悲欢尝遍？唯文字可以通达世间百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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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6 20:20: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