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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时之沙墨上尘事
早晨醒来，刷朋友圈，看到这样一条信息:我曾经有一个癌症病人，明明都已经住到癌症病房了，可他的妻子还一直瞒着他。后来我就跟他的妻子说，你们要不要告诉他他是得了癌症？然后好好陪他？死亡毕竟也不是那么可怕的事。这个太太回去跟家属商量之后，真的告诉了她先生。他先生听了以后只是松了口气，感谢她告诉他这件事。其实他已经知道自己得了癌症，但如果妻子不跟他挑明，他很多话就没办法说，很多事也没有办法做。那个晚上他们聊了很多很多，也准备了后面要做的每一件事情。他们一起度过了最后一个礼拜的时光。葬礼的时候，他太太跟我说，如果那个礼拜之前没有做那个决定，她永远不知道她的丈夫一生有那么多话要跟她说。所以，作为医生，并不一定要给病人看书，有一些事情是可以跟病人一起去体会的（侯文咏，台{1}湾省作家，医生）。几个微信有交叉的朋友在下面点了赞，大概是赞成那个医生的建议吧，身患癌症的患者应该有其被告知将面对死亡的知情权，好有时间有机会处理临终事宜，完成未竟心愿，从容面对死亡，为自己的一生画一个完满的句号。我没有点赞，因为我不确定那样做是对是错，我只回复说:受 教育 与 生活 经验的不同，决定了每个人在面对死亡时的表现不同。
我做临床医生也二十多年了，见过形形色色的临终病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家境贫富迥异，生活阅历各不相同，其中不乏众多的癌症晚期病人，细细回想，绝大多数的病人，是不确定被告知身患癌症将不久于人世的，他们每天挣扎于疼痛和疾苦之间，怀着一线轻如鸿毛微如稻草的希望，努力配合着各种治疗，不止承受着化疗放疗的痛苦，也要承受着疼痛疾苦日益加重的失望，却绝不放弃自己望向残烛将熄的光亮。我总在想，正是因为他们对诊断的不确定和对面临死亡的不确定，给了他们那一线生的希望，去努力挣扎，和疾病顽强的斗争，支撑他们熬过一次次化疗的折磨，承受住每个放疗合并症的痛苦。可是如果给他们知道自己患了不治之症，他们真的还有那样的斗志、那样的毅力坚持为自己的生命搏击到最后一刻吗？
两天前，我去参加了一位胃癌晚期患者的葬礼。他的妻子女儿跟我叙说了他的病情经过:一年前，他因为胃疼去检查了胃镜，活检病理确定是胃癌，进一步的PET-CT结果没有提示有远处转移，他女儿就带他去上海做手术，临到手术签字的时候他知道自己患了癌症，就拒绝了手术，也拒绝进行放疗、化疗，他的想法就是既然得了必死的病，慢慢等死就好了，没有必要承受更多的痛苦。在等待死亡的日子里，他女儿带他去国内外的各地名胜旅游，看风景，吃美食，享受和家人在一起团聚的天伦之乐，直到他走不动了，吃不下了，又带他回老家去拜访故交亲朋。按说，面对死亡，他是有机会背水而战的，可是他采取了消极等待而不是奋力搏击。如果他能积极进攻或者严防死守的话，我觉得他有机会打败病魔获得完胜，可是因为他对身患癌症的知情，导致了他对自己必死无疑的认同，从而放弃了生的希望失去了生的机会。虽然我不赞成他的选择，可是我还是很佩服他的勇气和淡然，无论怎样，他都算是一个从容面对死亡的人，人活七十古来稀，七十七岁，也是一个可以无憾的年纪了。
我的母亲是五十岁就发现了身患癌症的，卵巢癌晚期，业内专家说也就能活一两个月了，手术意义不大，化疗意义也不大，可是我不想放弃，我就告诉她不是癌症，只是有可能会发展成癌症，手术切除后做几个化疗就没事了。虽然她坚持认为自己是得了癌症就要死了，可是她还是选择了相信我，给自己一线生机，不仅同意做了根治手术，也配合做了全程的腹腔灌注化疗。术后化疗很痛苦，可是因为心里怀着一线生的希望，也都坚持下来了，然后她就逐渐恢复，和一群老头儿老太太打太极拳舞太极扇，无忧无虑地出去玩，直到五年后癌症复发。真正面对死亡是在癌症复发再次手术后第五年的时候，肿瘤肆虐，广泛转移，我才终于跟她承认她是真的得了癌症并且没有办法医治，她很平静地让我给她做了装老衣服，买了墓地，把 父亲 和孙女孙子都托付给了我，然后安心地撒手人寰。可是临走时她也会拉着我的手无限遗憾地说， 我还没有活够呢。
所以我会想，告知与不告知其实各有各的好处，就是不告知会给有希望存活的病人一线希望，不使他们过早的放弃了自己，而告知会给临终前的病人机会选择如何去面对，因为是病人自己的选择，病人和家属都会少一些纠结、少一些后悔和遗憾，关键是时机的选择与对象的选择。我会对那些有希望好转的病人说些善意的谎言，我会对那些意志薄弱的病人说些善意的谎言，我这样一个绝不说谎的人会在死亡面前妥协，只为了我和病人共同面对死亡时有勇气有信心挽起手来并肩作战。可是我也会和自己的死亡面对面相持，不需要别人告知，我自己就知道得清清楚楚。大概十年前，我出诊120的时候发生了事故，检查时发现可能和母亲患了同样的病，那个时候母亲还在。我是真的清清楚楚地感到了莫大的恐惧、无助和慌乱，那时候的我是在心里死过无数次的人，生活的苦早就磨去了我生存的意念，我努力好好活着只为了沙宝能衣食无忧 父母 能安度晚年，所以我不是怕死，我是怕我死了以后年老的父母和年幼的沙宝生活都没有着落。我安安静静地做各种检查，安安静静地承受诊刮的痛苦，安安静静地躺在手术台上，安安静静地等待生活对我的宣判。可是，病理结果出来不是癌症的时候我还是歇斯底里地痛哭失声了，直哭了个天愁地惨。原来，即使是我这样生无可恋的人，也还是在心底里存着对这个世界无可解的期盼与留恋。再次对死亡感觉到恐惧大概是在五六年前，我忍着剧痛一路爬去打电话给120救护车的时候，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好起来，我要好好活下去，我要保护好自己，不让自己再面临任何危险，再受到任何伤害。
我努力实践着自己对自己的承诺，生命只有一次，而且， 人生 苦短。我不知道别人经历过死亡的恐惧后会有什么样的感念，我只知道，和死亡对峙过的我有了大彻大悟的空灵，更懂得珍惜和 感恩 。天空的晴蓝，阳光的温暖，草木的芬芳，云朵的轻盈，花朵的绚烂，月盈月亏、春秋轮转都是值得珍惜和感恩的。飞翔的鸟儿是自由的，悠游的鱼儿是自由的，跑跑跳跳的小松鼠是自由的，肆意奔驰的思想绚丽多姿的梦都是自由的，那些自由都是值得珍惜和感恩的。而我更珍惜和感恩的是那些生命里相逢的温暖，一碗热腾腾的鸡汤面、一句关爱体贴的话语、一瞬鼓励支持的目光、一个紧密相拥的怀抱，一个可以为之拼搏奋斗的目标，都是温暖的都值得珍惜和感恩。生活实苦，但请你足够相信:再大的风雨也会有停下来的时候，会有彩虹，会有晴空；再艰难的路也会有走到尽头的时候，会有坦途，会有风景；再结实繁复的结也有被解开的时候，会有开悟，会有释然。你只需要有不抛弃也不放弃的信念，坚持到底，然后，万事随缘。虽然不是所有的坚持都会有完美的结局，但是我们有理由相信，所有的坚持都不会被辜负。所以，请你，请你们，在面对雷霆风暴、面对生死病痛、面对艰难险阻的时候，都不要放弃给自己哪怕一线微光的希望和温暖，拿出全部的勇气和智慧与之抗争；因为，再无可置疑的命由天定之外，都会有一个转折的例外，那就是，狭路相逢勇者胜，人定胜天。
作者简介：
时之沙，年不惑，性耿直，貌平平，梦多多，喜温暖，尚 自然 ，好文字，乐远游。身柴米油盐喧嚣市井，志春花秋月万水千山。经生死悲欢仍心心永远，历千难万险亦念念向善。尝回望，半世坎坷，已云烟而过，知前行，命运多舛，愿，清风朗月，碧海青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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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6 20:19: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