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午阳，倾泻流溢，纯净的味道饱满着四周的空气。
天晴日暖，该种花了。虽然是十一月，立冬的节气悄然已过，但只要有土，种子便可依傍，生命就有了归巢。土是从高速公路旁侧的荒地带取回来的，仅仅是一块半亩狭长的荒地，可能不久就要臣服在压路机隆隆铁蹄之下，终结自由的宿命。幸好，我遇见它的时候，它还在碧澄蓝天下畅快呼吸，听着飞车驰骋呼啸。在城市繁华的间隙，撑出促狭的空间，让清风和雨露直落肌里，柔软一片漆黑的凝固。
现在，我把它带走了，让它以松软的姿态躺进花盆。在一方红泥中，小心揣摩着即将遇到的种子，是青色、还是褐色？是椭圆，还是宽扁？我相信它的好奇与我当年一样急于拔开遮掩的枝叶，寻找蔓蔓绿意下那番绮丽景象。蓬勃的叶脉迎接初夏的浓情，本该匍匐平坦的新叶扬起高昂的姿态，淡白色的绒毛带着蒲公英般的轻柔，小心翼翼地包裹着枝蔓，铺陈着整个阳台。
这份热烈的侵占，是什么时候来到我家阳台？我不曾察觉。家中水泥板砌起的阳台一隅，历来是月季的天地。我知道 父亲 有早起的习惯，每日待我起床时，热腾腾的米粥端然上桌，清口的酱菜已碟碟摆开。偶尔，被换成了一碗水果羹，各色的水果丁被汤汁熬得晶莹圆润，令我馋言欲滴，咽下口，才发现竟然是咸的。我期期艾艾地望向父亲，父亲哑然失笑，哦，在浇绣球，急了，将糖放成了盐。
绣球 ，真是个俗气的名字，不带一丝娇俏。仿佛一群容色玉曜佳人中混入了一名粗使丫头，连说话的声音也少了应有的莺啼婉转。我万般不舍地嚼着水果丁，心中泛起愠意与喉中正在下咽的羹汁一样咸苦。年少青葱，除了学业，唯有吃，才能令时光安乐无虞。我依旧踏着早饭的时点起床，直到有一天，父亲满眼含笑地唤我起床，快来看，绣球开花了，有九头，是九头花！
六月的阳光，明媚跳脱，打在眼前一片金黄。因为有了之前花名知晓时的不悦，我从未去看过阳台上的绣球，就连月季一并忽略，刻意的薄鄙里，始终藏着对一碗水果羹的心疼。九头花，是父亲创新的名词吧。我只知道九头蛇，那是《山海经》大荒北经里的共工之臣，凶狠残忍却美异的妖神。但这与花无关，不想令父亲失望，我还是趿了鞋，摇摇晃晃离开了床。
送红叠翠，是阳台花架上不败的风景。然这一次，我看到了紫色的花，白色渐次晕染渗透的淡紫，清到极处恰巧生出令人惊心的艳紫。交错相依，一小朵一小朵，密密地挨着，一簇簇聚拢在敦厚肥阔的绿叶上。原来绣球的花不是以朵为单位，而是聚伞花序的伞形状，花冠腋生，着花约30朵。如此浓烈，如此融合，如此团聚，也只有它能开出这样的一世圆满，在清风中顾盼生姿。
我认真地数起来，一、二、三 .拨开下一层覆盖的绿叶，一冠悄藏在泥盆边缘还未长成的妩媚，正在发出花苞拆裂的微响。九个，真的有九个花冠！我回过头，捕捉到父亲眼中一丝难得的得意。悉心的栽培才能换来满盆的绽放，除去为举家生计奔波的烦累，父亲又有多少可以给喜好支配的时光？我不禁暗自诧异，将一份不可思议深深压进年少的心底。
很多年以后，一次不经意的翻阅，我得知了绣球的花语，希望。受到这花 祝福 而生的人，极富忍耐力和包容力，不仅会带给旁人希望，自己的 人生 也丰富多彩。一株低矮的草本花卉可以蕴动磅礴的心意，希望，没有止境，永远比明天多一天，葳蕤的生命一路引吭高歌。
尝试着画一个圆圈，从一头到另一头，奔跑或行走，源于自由。在冬日的午后，秋日的余温带着春夏的热情，无需诉说的绿意，随着种子从我指间滑落。时光之外，我轻轻告诉等待中的泥土，绣球的另一个名字，叫紫阳。
2018-11-25
作者简介：
紫薰，又名木东，上海市奉贤区作家协会理事。擅用文字编织玲珑心曲。韶华之痕，姑苏晓梦，凿字描诗，紫衣轻尘。 |
|
发表于 2022-1-26 19:33: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