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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三河河水
在我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有段时间同学们特别流行互送不合时宜的贺年片。何谓不合时宜？首先，卡片上印制的图案仅限于各类鬼脸亦或是来自同一棵大树不同方位的特写；第二，卡片既名为贺年，想来当是元旦、春节之前互赠以寄托 祝福 、维系情谊，但这次互送浪潮却始于春末，盛于夏初，委实诡异得紧。
记得当我清晨踏进 校园 接到一个瘦小男孩送来的第一张卡片时，心里莫名感动。卡片正面一株大树挺拔苍翠，树后一座朱色长亭内游人如织，背面则用蓝色圆珠笔歪歪扭扭地写着：风吹百花艳，给你做纪念。虽然礼物小，却把情谊表。右下角签了个龙飞凤舞的名字。看不出这哥们儿颇富内秀，编的小词韵脚居然压得挺齐整，意思也很显然 祈愿友谊长存、同窗共游呗。早这么识相，昨天的体育课我就不故意把球踢他脸上了。我暗忖以后定要对他好一些，在别人欺负他时只站在旁边摇旗呐喊而不再亲身参与。不过这想法没有维持到中午放学便烟消云散了，因为在上午总计35分钟的课间里，我陆续收到来自全班三分之二同学送来的贺卡，除了正面印刷的图案稍有改变，背面毫无意外地用或幼稚或青涩的笔体写着 风吹百花艳 那四句，让人倍觉无趣。
当然，能收到如许多的卡片并不代表本人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因为貌似全班同学的桌面上都横七竖八地扔满了这些画着大树或鬼脸的卡片，背面大多写着 风吹 帖。之所以没说是全部，主要源于我在女同桌收到的卡片中发现了不同格式的祝福语：红花两大朵，只有你和我。今日分别后，请君勿忘我。署名是班上另一位女生。
我豁然开朗，照此看来， 风吹 帖适用于男男、男女、女女之间相赠，属于全面打击的大杀器，而 红花 帖则仅限于女女专用，无疑受众群体要少上许多。
来而不往非礼也，收了三打贺卡的我开始寻思起回赠的事。当时电视上最热的剧目当属《小龙人》和《新白娘子传奇》两部影片。前者算是为了卖大大泡泡糖制作的《星仔走天涯》特摄找妈妈版，后者则除了以各类妖魔神怪大补人们脑洞外，还引领了以手指绕头的YY式特效法术潮流。另外，刚刚解散的小虎队依然存在巨量拥趸，其形象更是被广泛印制到各类媒介上。所以，我决定将这三者的卡片作为首选礼物在放学后细细搜寻。
说是搜寻，其实哪里有什么选择空间，当时能接触到的购物场所只有学校旁边紧挨着的3间小卖部。这3间小卖部各有特色，一家物美，一家价廉，另一家在售货的同时还在屋子里摆了四台街机，但其占地面积和房屋结构都大同小异，形成了学校乃至周边村街的重要商业圈。作为 五讲四美三热爱 的优秀学生，我 自然 不能去有街机那里，以免遭到腐朽资本主义 生活 的侵蚀，而每月7块零花钱的额度则直接决定了我进入价廉那家的事实。
价廉并不影响商品种类的丰富，我顺利在厚厚一沓贺年卡中选到了早前确定的目标。每套贺卡十二张，被一个信封状封皮包裹着，按老板的说法封皮也是可以剪下来充作一张贺卡的，身为算数小王子的我立刻便得出39张卡片无法满足班上同学人均一张的目标。于是老板又特别推荐了个姓林的明星套装给我，说是出货特别快。别说，画面上的明星确是小帅哥一枚，每张卡片上还都印了些 十七岁那年的雨季 、 我对天空说爱你 之类的言辞，显得港台范儿十足。得，就是它了。
单张卡片售价2毛，套装12张2块，4套的话就是8块咯。这笔巨款对于儿时的我代表的东西很多：40块比巴卜、80袋唐僧肉、32袋金枣片、16袋苏打饼干 但是为了友谊的小船顺利驶出港湾，额，好吧，或者说为了个人颜面，该付还是要付啊。总不能让人家带着小红帽指着鼻子对我说： 我和你什么仇、什么怨、2毛钱的贺年片也不给我。
忍痛买了贺卡后，回家匆匆吃了口饭就开始构思要在卡片上写的内容：红花绿叶白莲藕，三教原本是一家？不妥，社会气太浓不说还有宣传封建迷信的隐患。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不妥，又不是谁要转学，再说会不会有倒霉孩子理解不了告老师我大搞酗酒活动。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会不会显得过红过专啊，少了同学少年的昂昂风骨。咬坏了三根笔头，扯掉了五缕头发，最终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既然大家都写得是 风吹 帖，我又何必绞尽脑汁、矫俗干名呢？也照着来不得了。
终于落完最后一个款，我边揉着发酸的手腕边兴冲冲地出了家门。还没到校门口，远远就看到一个六旬老太坐在门旁，身前摆着一张小桌。怀着好奇的 心情 我凑了过去，发现桌上除了几本小人书外，放得都是一叠一叠的贺年片，封皮印的赫然就是鬼脸和大树。
我讪讪道： 大妈，贺卡就这两种么？怎么卖啊？
老人答道： 哦，暂时就这两种，明天我儿子那儿还能来一车废书，到时看看有没有别的吧。这小卡片不值啥钱，2毛钱一套。
我： 什么！一包2毛！不是一张2毛么？
老人： 一张卡片卖2毛不是坑人么。这玩意儿又当不得吃、当不得喝。昨晚上在你们学校这儿卖了不少，就还剩这些，你要买得多我算你5毛三套。
我的泡泡糖啊，我的唐僧肉啊，我的金枣片啊，我的苏打饼干啊 我欲哭无泪，呆呆望着手里拿着写满 风吹 贴的贺卡，就见最上面一张正是姓林的帅哥在那里咧嘴笑，旁边缀着几个烫金大字：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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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6 21:56: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