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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一部名为《万魔殿:当代观察者眼中机器的到来》的著作在美国出版，这部探讨工业革命和启蒙运动思想文化影响的书，被誉为 工业革命的想象史 。①书的作者正是詹宁斯，在他逝世34年后，他对英国文化思想史的另一重要思考和贡献才昭然于世。人们惊奇地发现被誉为电影 诗人 的詹宁斯同时也是一位理性的文化学者，他始终没有放弃关注工业革命后想象与理性的分离，以及 科学和技术是怎样在工业革命的进程中不仅构建了 自然 和工业图景，而且还形成了人类内心深处思想、语言、观念、情感和想象力的图景 。①其实在世人看到这部著作之前，詹宁斯关于理性一想象、科学自然二元对立的思考早已用胶片书写在银幕上，他的电影对现实的诗意重构，狠大程度上也是他试图调和理性与想象的产物。
从19世纪开始，随着工业革命的不断深入，在英国文化界兴起了一股批判工业文明的思潮。工业社会对传统 生活 模式的冲击、机器对人的异化都被激进的知识分子们视为工业革命的负面影响。空想社会主义者欧文曾写道 男人、女人、孩子们都一起被套在钢铁和蒸汽的轭具下，动物机器 被紧紧拴在不知痛苦和不知疲倦的钢铁机器上。 ②这段话除了对劳工阶层的同情，似乎更蕴涵着对机械时代的畏惧。这种畏惧从19世纪延续至20世纪，甚至今天依然存在。仅从电影的角度来看，从《摩登时代》里走路也在拧螺丝的卓别林，到《大都会》里恐怖幽闭的机器工厂，再到《黑客帝国》里被机器饲养在营养罐里的人类，无不是出于一种悲观的想象，把机器对人的异化、控制乃至奴役描绘到极致。
机器一人性、科技一自然的二元对立思想作为英国文化长期以来重要的意识形态，同样深深影响了詹宁斯，使他对工业文明呈现出怀疑和赞赏交织的矛盾态度。一方面他 深信机器最终会束缚人类 ，③担忧工业化进程对英國传统生活的破坏。他的一位朋友凯瑟琳·雷恩曾回忆他们之间的一段谈话，当时詹宁斯 抬起手臂，用他特有的手势指着从洛兹路德发电厂到巴特锡这片工业景色说:不到200年就发展成这个样子。谁说过人该这样生活?不应该这样的，这是一个可怕的错误! ④另一方面他也意识到现代科技对社会发展具有不可否认的进步作用。当这种复杂的 心情 折射到影片中，我们看到詹宁斯的镜头既深情渲染了英格兰如诗如画的乡村生活:《倾听不列颠》一开场那起伏的麦浪、《春季攻势》里绕着耕犁上下翻飞的鸟群、《英格兰的收获》里温暖的田野和沼泽;又用赞美的目光记录下蒸汽火车的速度、机器运动的节奏、工人劳动的愉悦。
然而詹宁斯并不满足于简单的记录，他还试图通过对现实的重构完成元对立的调和。他一生中最后一部影片《家庭的肖像》最为集中地体现了这种倾向。这部影片是为参加1951年英国节而拍摄，其目的在于抚慰二战带给英国人的创伤。影片肯定地回顾了过去数百年内英国在科学、文化、艺术政治方面的辉煌历史，同时展望未来英国人可能面临的问题和挑战。有趣的是，乡村和城市、田野和工厂、动物和机器、艺术和工业 这些彼此对立的元素都以对比方式并置起来。比如把前进的蒸汽火车和奔跑的马交替剪辑，以展现交通方式变革的过程;又如管乐队铿锵有力的鼓点叠化成炼钢工厂里起一落的打铁声，二者在听觉和画面上的节奏十分相似，解说词不失时机地提示道: 这是机器的进行曲。 最有意味的是在象征着神秘力量的威尔明顿巨人山下，一个农夫和一个科学工作者站在一起勘测土壤，詹宁斯通过自己精心捕捉的画面直抒胸臆: 农夫和科学家 英格兰家庭的两派。农夫学着去信任，科学家学着去接受 我们应该祈祷他们走向和谐 毕竟我们的面包和黄油离不开这种和谐。 此时的 农夫 ，代表着农耕社会、传统生活、自然人性和诗意想象;而 科学家 无疑是机械时代、工业文明、物化现实和科学理性的化身。他们真的能够百分百和谐统一吗?也许这永远是个理想主义者的乌托邦美梦
大卫·梅勒曾经评论道，詹宁斯的工作 是尝试着在当代英国文化的困境中寻找出路 ，以便 重新装点 英国文化。①而他纪录电影中所传达的调和二元对立的思想，无疑也属于其庞大文化理想的一部分。尽管今天的社会历史环境已经与詹宁斯的时代相去甚远，但工业一人性、科技一自然的矛盾对立仍然存在，当代英国乃至整个人类都在寻求解决矛盾的出路。此时重温詹宁斯的影片，我们或许能够获得不同以往的领悟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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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6 21:35: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