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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黄静泉
有一句 歇后语 ：打着灯笼拾粪 找死（屎）。这话多数是骂人的。但大粪不是人人都讨厌，农民就很喜欢。农民说，没有大粪臭，哪有五谷香？
我小时候住的地方，和农民的庄稼地紧挨着。走出居民区，放眼望去，就是无边无际的大野地，大野地到了春天就种上种子，到了夏天就长出一片一片庄稼，有谷子、黍子、玉米、高粱，还有豆子、山药、菜。
还有一句歇后语：种地不上粪 等于瞎胡混。这就需要大粪了，当然牲畜粪也在其中。
大粪是专指人粪的，牲畜粪就不叫大粪。浇菜的时候，农民才会把纯大粪用茅勺舀到水渠里，渠水把大粪稀释开，流淌进菜地里，菜地好像就吃了偏饭。种庄稼时，就不舍得那样使用大粪了，怎么使用？使用的很节俭，先是把大粪和土拌起来，翻来翻去，搅拌均匀，堆在那里，经过一冬天沤嗮，到了春天，就用毛驴车，一车一车地拉倒地里去。毛驴车在地里走一段，人就从车上卸下一堆来，毛驴车再走一段，再卸一堆。牲畜粪也是用土拌过，也那样卸在地里。到了庄稼长起来的时候，你就能看见粪的好处了。堆过粪堆的地方，圆圆的一小片庄稼会比周围的庄稼长势好，那一圈儿庄稼长得黑绿，且比旁边的庄稼长得高，所以，粪可真是庄稼的好东西。
那时候城市会给农村分派厕所，哪个地方的厕所归哪个村子，规定了以后，村子就在那些厕所附近找一块地方，盖个粪房，放上专人在那里看粪。看粪的人很辛苦，经常要在半夜里巡视那些厕所，害怕有人偷粪，看粪的人就像警察一样，忠于职守，从这个厕所走到那个厕所，再从那个厕所走到下一个厕所，走来走去呢，有时候就走到天亮了。那些看粪的人，就像抓坏人的警察一样负责任。
粪房是我们孩子们喜欢去的地方，尤其是冬天，在外面玩的时间长了冻得慌，所以我们就喜欢到粪房里去玩。粪房里有一股旱烟混合的脚汗味儿，有点咸咸地臭，闻惯了，好像会上瘾，隔一两天闻不到那种味儿，就有点想，就赶快去。我们坐在粪房里的热炕上打扑克，屁股热得厉害了，好像烫得有点疼了，就欠一欠，有时候倒换着两瓣屁股，这瓣屁股烫得难受了，就换上那瓣屁股。脸上汗津津的，身上热乎乎的。有时候看粪的人和我们说说话，有时候不说，大人干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们玩小孩子们的，谁也不碍谁的事儿。看粪的人有时候也换，据说看粪是个好差事，起码一冬天要比不出工的农民能多挣一些工分。有时候，我们会想念这个那个的。有一个看粪的人我到现在都挺想他，他会讲 故事 ，给我们讲封神演义、大八义小八义，还讲他原来也当过工人，六零年的时候，实在是饿得不行了，就扔了工作跑回农村去了，每次讲到他不当工人的时候，他就唉声叹气地长叹一声。
有一天早晨，我看见一个白头发老汉，肩膀上挎着一个粪筐子，手里提着一把粪铲，低着头，很认真地在街道的地上找粪，那虽然不是打着灯笼找粪，却也是极其辛苦的样子。那时候人们拾粪，都是天黑就从家里出来了，走到城市里，天也就有点亮了。我看了一眼拾粪的老汉，突然看见老汉的额角上有一片血迹，我猜想，老汉一定是腿脚不利索，走到什么地方摔倒了。我让老汉到厕所里去偷粪，老汉不敢，我说你等着，我去看看看粪人在不在粪房里。我跑回来跟老汉说，看粪的人正在吃饭呢，你去偷吧，没事儿，我给你看着。那个老汉就跑进厕所里往筐子里铲粪，铲了半筐子粪，高兴地出来了，冲着我笑，露出一口不整齐的黄牙齿。
我们学校的厕所归哪个村子，我们都知道，如果有别的人来偷粪，我们看见了，就会撵走他。我们经常到那个村子去参加劳动，比如间苗，拉动轱辘，锄田。我们到农民家去吃派饭，吃得挺香，挺有意思。有一年冬天，有个陌生人赶着粪车，到我们学校去掏粪。那种粪车用木板围起来，好像一个长方形的大箱子。我们下了课间操，突然发现那个掏粪的人应该不是那个村子的，学生们就一齐围攻那个掏粪的人。冬天掏粪，离不开镩子，镩子就像鲁智深用的那种兵器，但镩头没有兵器那么大，像个长长的窄铲子。掏粪人用镩子把冻结实的冰粪捅碎了，然后用铁锨铲到车上去。学生们就嚷嚷着说，抢他的粪镩子，抢他的粪镩子。有个同年级最高大的男同学，当时最勇敢，他就去抢偷粪人的镩子。偷粪人从粪坑里抓起一把还没冻住的大粪，刷一下用大粪把镩把子刷了一把，那根长长的镩把子上就布满了黄晶晶的大粪。偷粪的人拿着那个抹了大粪的镩子，往学生们脸前送，给你给你给你，吓得学生们哗一下就往后退，谁也不想再抢那根镩子了。农民用手抓大粪的事情，一直记在我心里，我真是忘不了那一幕了。
我们那时候的居民区都是平房，居民区里有很多厕所。有那么三五十排平房，就有一个厕所，人们走到哪里，都不用担心拉肚子的时候会找不着厕所。不像现在，你到处找厕所都找不着。人不到厕所行吗？肯定不行。可现在的大街上，怎么就没有厕所呢？厕所没人买，房地产开发商当然就不盖厕所啦。可国家是不是应该管管厕所的事情呢？眼见的是，当地政府不管厕所的事情，若是当地政府连厕所的事情都不管，这个政府还像个政府吗？光说不叫人随地大小便，没有厕所，你不叫他往地上大小便，你让他往哪里便？不便憋得肚子疼，拉肚子的时候又憋不住，你政府不给人们解决厕所的问题，还能怪怨人们有问题吗？现在是，啥啥啥都没人管了，真是乱套了。
梦想 幸福 是什么，这要看怎么说，想拉屎的时候，特别是急着拉肚子的时候，憋得肚子疼的时候，能找到厕所就是幸福，找不到厕所就不幸福。如果像现在，人们连排泄大粪的地儿都很难找到，甚至是找不到，你就别谈幸福不幸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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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6 21:26: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