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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高明昌
杭州两日游，九溪十八涧确是轮不上，好在有单独的半天活动，我偷闲去了那地方。
用不着考证那地方为何叫九溪十八涧，只要到家后不心虚地说那地方我去过了便是，再说望望山，看看水，或许能有不期望的收获。我不知道这里算不算深山？这深山里有没有典故。反正这里的山最高，树最密，路也最陡。朝前走，有时还得弯腰曲背。如放眼两边，还需立定才是，看山尖更须仰视才好。最令人惊羡的要算两边的那些树：东边是水杉，棵棵笔直，直吻青天。两边的松柳，枝丫横伸，大有攀援杉树的架势。路上树叶筛下的碎影在晃动。下面走，除了悄怆幽邃，真觉得大 自然 处处灵气，而山最为满盈。
再朝前走，发现杉树突兀空了十余米，远望像是绿色墙壁中洞开的一扇大窗户。驻足细观，却见涧水之上，翠色泠彩，气霭萦绕。深谷真幽窈，那时我这样想。果然，一侧重岩之旁，倒垂着许片如带的绿叶，那长叶披离的样子，犹如倩女修发过裙衩，煞是秀丽。加之云去雾来，绿叶时隐时现，这种距离感，衬托着绿叶的娟秀，更觉其卓尔不群的韵致。
那是些什么的绿叶？
一二只蝴蝶飞过去了，是逐香吗？翩翩绕飞，恋恋不舍。高停在根须处，低栖于长叶上。看它们的神情采蜜断不是，可它们不走，一点也不想走。
我是要向前走的。
眼前是一洼乱石，好大一片黄土上的荒芜。踏上去，唏嘘作响，显然石块没有沾上土。在这绿色环围之地，如此空辽，也是一种与众不同的点缀。不过，这里毕竟热了些。可就在这燥热地带，我终于看见了兰花。
兰花位处乱石偏中，可谓是黄色中的兰花。它挺秀明润，清风摇之，苍玉一样的叶，且有凉露滴下。飘然婀娜在这里，真是寄栖于偏远之处而离尘绝俗了。但是，它并不因为托身幽僻而自我弃置。它活得自然，你看，长长的碧叶，在浅浅的石缝中，丛丛茂生，夜间柔美多态的小花，现出一幅健康的神采。
看着她，我始知重岩之旁的绿叶也是兰花。
我粗知兰花的品位。古来称兰为国香者、王香者，或称香祖、第一香。它与水仙、菊、菖蒲并称为花草四雅。南宋以来，它由与梅、竹、菊并称为四君子。第一位爱兰君子便是大 诗人 屈原。老人家沉醉在兰花的馨香中，一本《离骚》多兰花， 纫秋兰以为佩 算是爱之极尽。而东坡老人，则要 丹青写真色，欲补离骚传 ，老人家想补灵药之不足，也是欲罢不能。杜甫则以 空谷佳人 的形象为兰花作诗写照，其托想空灵的旨趣，气息优雅足见一斑了。
可我仍看不出任爱兰的真正缘由。
是不是因为秋天的到来。我知道兰花萌发于春，盛开于夏。《养兰口诀》云： 三月新条出旧丛 ，也云 六月骄阳暑气加，芬芳枝叶正生花 。我去的是八月，一年开一次花的兰花，此时华容不再娟好。再一想也不对，按花开时节分，有春兰、夏兰、秋兰、寒兰之别？难道秋天就见肃杀。
我已经漫无目的的踏路了。时下意念是爬上去一览山下景便折回。沿路而上，手手攀树，目光所及，总是向上，难得一眼左右。反正是山清水秀，反正是绿色包围。
终于我看见了一点绛色，一点茶色。
这当然是兰花。叶当然是披拂狭长。可那根花茎不再是绿色而是酱色，而且 酱 的浓滴，像一种深沉。花茎处在不断地绽出绯红花朵，足让人想见到 沥血 的壮观。这是不奇怪的， 兰如美人 ，其玉立妩媚的形貌自在四个字当中。问题是她在一块危石的缝隙处冒出。这危石是一块几十吨的大石头，横贴山腰，离开这地方，好像是悬在这头顶上的。风来了，第一个挨吹，雨来了第一个受淋，山坍了呢？山坍了它也许倒不是第一个死。安然若故这地步，恰是一尊人格铸就的绝妙的风景画。看着它，我老想问：你的根扎在哪里？
石头上的兰花石头的气势，问纯是多余。
日头已将落尽，脚下的路只有几簇光亮，也不过反光之故。日头旺时细雾坡散，真有点晴朗天空雨茫茫的味道。这是九溪十八涧的特色之一，要不，这里为何多兰花。
诱人的不单是兰花。
一棵大树象一把大洋伞直撑青天，树荫下小憩自然别有洞天。可这又有什么的稀罕呢？炙热的空气让树给缓解了，树下一定透透亮，闻树叶也是一种难得的享受。有情人向背倚树，望天，望山，语言在不断交流，相闻的还盼有花香，至少是兰花的香。
兰花一吐清香。
我第一次闻到这香味，是紧挨树桩的那簇兰花。该如何慕味呢？我只觉得它香得怡人。既不会强烈刺激神经，也不会撩拨不起意念。一句话，芗则微闻。不但如此，兰花香的时间似乎有悠长，没有风，会久聚不散；有点风，会阵阵袭人。闻此香，大热天决不会犯暑病。初闻，你会莫名地想到少女的肌香，你会感到爽神，同样会彻悟到奥区觅宝的雅趣。看着兰花，很想探究香发自何处？是片片绿叶，是紫色长茎，还是嫩红花朵，问什么都觉香，只是浓烈相差而已。这是很耐思索的，没有了茎，花也不见得香。我想这就是花朵不独香的根由，她晓得相互依存的重要性。
一切都是这样的。
紫色的茎，深扎在碎石中，那清楚有力的脉纹，犹如绽开的红筋，粗细有致，布排精美，就像红色的记忆，记忆着土地的恩情。茎上的花，微微张放，上面嫣红下部鲜红，根茎相接处墨红，花蕊处透红，沿花叶处是绛黄参半的颜色。花是自然的恩物，太阳下最动情，它是不忘阳光普照之恩的，不然，开朵黑花也未尝不允，人们照样称呼兰花，可它不干，要么不开，要开就要象太阳一样，七色灿烂。饮水思源如此执著，而又如此一声不吭着，兰花堪称第一家了。
世界有春天和秋天，同样有雨天和晴天。兰花呢，当目光触及春的须角，生命终是很洋溢的。到秋天，硕果悬头，只有兰花仍是绚烂如乍。稍含峭意的风轻轻的漾过去，兰花也不过微颤而已，它是够耐得住淡泊与寂寞的，也许，你比其他花更懂得：静得住，才能看见一个角度，选择一个位置，生长一种奇异，给人一种启迪。否则你将不是兰花。
连土恋土的兰花，不枉我看到你，下山是回头顾望，那浸渡了山与水的兰花，早已隐入九溪十八涧。但我感觉：九溪十八涧回来的路上，我不再单独。
高明昌：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散文作家。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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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6 21:05: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