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赖秀锦
如果可以，我愿永远做木匠的儿子。
起火了！哎呀，起火了！ 隔壁的大婶嚷道。一台 父亲 刚订做好的书桌不小心被我烧得面目全非。起火原因是我在书桌上玩蜡烛。据说材料是上等马尾松。闯祸了，我知道自己将面临一阵拷打。乱了阵脚的我如脱兔撒腿跑，藏到一个僻静的角落。
皓月升空，已是夜晚。月牙儿亮着白光，似弯刀发出冷笑，让人心生胆怯。我，闭上眼睛，本能地把身子缩成一只猫。晚饭后，.大人们开始四处找寻，父亲着急，一双凶狠的眼在夜间显得特别光亮。他嘴里时不时蹦出那句： 小兔崽子，这小兔崽子，竟然干出这种事，真是木头呀!
木头，这是我第一次听到父亲骂我木头。
此后，邻居们都知晓这事，我的那些玩伴也得意起来，把它当作笑柄。这件事影响倒不大，但却成了我不可磨灭的印记，因为 木头 成了我的别名。从此，我多了一个外号，还患上了一种莫名的病：怕生。
日子久了，这些一应俱全的工具，像墨斗、木尺、图钉、斧头、锯子、.铁锤、螺丝刀、扳手、老虎钳等也成为了我的好友。要知道，它们已陪伴父亲这个老朋友走过了十几个春秋。有了上次的经历，我可不敢轻举妄动。可这次又把墨斗弄坏，还是被父亲逮个正着，我咧嘴嘻笑，父亲却鼓起眼，厉声吼道： 你怎么又弄这些玩意，这木头有什么好玩?玩这些有什么用，多读些书才有用，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木头，你真不怕死呀! 父亲的话如一根根刺，戳伤了我的好奇心。
木头，这是父亲第二次骂我木头。
人是敌不过时间的，我一直这么认为。这几年，父亲的腰已弯成了弓。山上，眼前，杜鹃缠绵，编织了一地的红毯，迎接我们的到来。不一会儿，几根硕大的杉木被运到了家中。父亲又忙碌起来，他先是把杉木皮仔细剥开，露出一块洁白的 皮肤 ，像是天然雕饰的良玉。随后，木头被锯成了几截，被反复细刨，只到木板里有爸爸的身影。接着，被墨斗拉直，只至父亲的眼睛不用斜视。几道程序完成，随后便是一阵阵 咔嚓 声。
几年后，一台新机器的到来改变了我们的 生活 。 截木机真笨重啊。 我很不满地对父亲说。这次，父亲却眯笑着细眼说： 笨是笨重了些，但它是高科技，比我那些斧头刀子好使。 接着又一句 要知道，打台家具单靠这‘笨’机器是远远不够的，没有木头是不行的。 这次，父亲的话如狂奔的河。
没过几天，乡邻来定做家具的人陡增。那些很久不来串户的小孩也开始往我家挤，纷纷投出好奇的眼光。当然，这次他们更感兴趣的是父亲的机器。父亲很守时，一个礼拜后，一副光鲜精致的橱柜呈现在我们的面前，似公主梦幻的城堡。所有的木头都如一个孩子，得到父亲的关照和眷恋，实现了她们的价值。厅堂内充斥着粉尘，但更多的是父亲久违的笑。
咔嚓！咔嚓！ 又是一个木头被截断的声音。所有程序已完成。可这次，父亲却选择了休息，一放便是长假。这些年，粉尘们肆虐地摧毁着父亲的身体，让他行动迟缓。 山上的木头越来越少了，它们长大不容易呀，你看这块木头多厚实啊。 父亲躺在木板床上，转着那双无力的眼，一声叹息。
我心想，木头截了，过不了多久，又是反复的截木工作，不曾停息。我还想着父亲说过的话，我不会忘记他日夜兼程被屑沫覆盖忙碌的身影，它似一种无形的力量早已镌刻在我脑海挥之不去。那时，我坚信：时间终究敌不过人。
我明白，老木头截了，新的木头便会长出。如今，我已长大，成为了一名教师，未能子承父业，继承父亲的衣钵。我想，我是多么的 不孝 。可，当我把消息告诉父亲后，他只是露出了灿烂的笑，父亲的笑如一阵暖暖的风吹散了我所有的顾虑。
回忆沉睡了多年，可我不曾忘记：父亲是木匠，我是木匠的儿子。 |
|
发表于 2022-1-26 21:02: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