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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谢万文
几度寒来暑往，几度花开花落，不论我身在家中，还是奔波在外，总让我想起的是奶奶那架十分陈旧、且至今仍挂在老屋墙壁上的纺线车。
我奶奶的那架简易木制纺线车，与众多的农户中成千上万架纺线车并无两样。它是用质地坚硬的香椿木制作的，做工也很精细，由两个大小不同的圆形组成，右边大的圆柱主要是通过转动以带动左边的小圆体的施转，进而使弹过的棉花搓成的棉花条变为棉线，再用棉线组成棉布。
上个世纪的五、六十年代，广大农村大多穿的是 老粗布 做的衣裳，而老粗布是农家自己纺的线、自己织的布。要说我真正明白奶奶的纺线车，是在她三十多年前去世后。正在供销社上班的我得知奶奶突然病倒了，而且病得卧床不起，全家人都想尽了一切可以采用的办法来挽留她不忍离去的生命，但病魔还是让奶奶走了。还没等我赶回家看她最后一眼，历经许多磨难的奶奶就匆匆地驾鹤仙去，全家人都为之悲痛欲绝。听我母亲讲，奶奶弥留之际，还念念不舍地说跟随她度过数十个春秋的那架纺线车。
在我的记忆中，我很小的时候就经常看到奶奶成天坐在一张带靠背的木椅子上，她那枯瘦的手不停地摇着纺线车，纺线时她用右手顺时针方向摇着车轮，左手牵着 棉花条 ，大拇指按下食指拖着 棉花条 的头部，纺车上的锭子随着车轮的旋转，一条白绒绒的线丝就神奇般地抽出来了，由短变长、由粗变细，一直抽到一米左右奶奶的左手手臂向上摆不动为止。就这样，奶奶循环往复地纺着，线锭子大了换下来，再从头开始。虽然看似是一个简单的过程，但它却是一件很辛苦的活儿。说起我奶奶纺线称得上是个 高手 ，她能根据绕线锭子不同的 嗡 声来判断线的粗细，甚至是晚上纺线不用点油灯，就能纺出粗细均匀的线纱。那时候我们乡下没有通电，奶奶纺线时只能用一盏小煤油灯照明，春夏秋冬，寒来暑往，奶奶就这样不停地纺线、织布，用织的棉布做衣服或卖钱。每当夜深人静，奶奶纺线时从我家发出 嗡嗡 的纺线声音回荡在小山村。
纺线，这个活儿看起来容易，却做起来难，它需要一定的技巧和本领。那时，年少气盛的我看着转动的纺线车很好奇，曾多次央求奶奶教我学纺线，在我淘气、撒娇的恳求下，奶奶便教我如何纺线，结果我纺出来的线不仅粗细不均匀，而且还经常断线，根本不能织布。此时奶奶便说： 纺线这活儿不是你们男孩子干的，男孩子长大了，要学文化，懂道理，干大事。 当时，我听得似懂非懂，但还是不停地点头，奶奶那布满皱纹的脸颊上流露出满意的微笑。
我的奶奶与绝大多数从旧社会过来的妇女一样，裹着 三寸金莲 ，一双小脚四处颠簸，跑里跑外，从我记事起，就没见她清闲过，家务琐事忙完之后，她就坐下来摇起她心爱的纺线车。那时，年幼无知的我根本不理解奶奶，奶奶一边用她那长满老茧的手摇动着纺线车，一边自言自语的好像是在讲 故事 给我听。在那艰难的岁月里，几乎每个夜晚，我都是把听纺线车的声音当作自己的享受，并在奶奶那熟悉悦耳的纺线声中进人梦乡。奶奶不停地纺啊，纺啊纺，从不间断地纺她那永远也纺不完的线，长长的线就像长长的岁月，看不见尽头。奶奶一生究竟纺了多少线、织了多少布，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
记得一天下午，奶奶从一个已褪色的红木箱里拿出了一双一眼看上去就很土、很土的布鞋递给我，也许当时我是不谙世事的缘故，也许是 父母 亲太娇惯了我这个老大的原因，我根本不理解奶奶的良苦用心，竟然没有接收这双土布鞋，并且说了一些令奶奶很伤心的话。奶奶眼里顷间噙满了泪水，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用一种从未见过的眼光看着我。打那以后，奶奶再也没有摇过她的纺线车，一直将它挂在老屋的墙壁上没有移动过。直至后来，奶奶因辛苦熬夜和过渡劳累，她的身体越来越差，双眼睛近乎失明。但她仍然经常扶着拐杖，摸索着走到纺线车前在上面摸来摸去，这种情景至今仍留在我的心底，每当我回忆此情此景时，总是热泪盈眶。
那架城里人不多见的纺线车陪伴了奶奶六十多个春秋，在那个落后贫穷的年代和艰苦的岁月里，奶奶正是用这架纺线车纺的线作为织老粗布的原料，用织的粗布做衣服、做鞋，缝出全家人的穿戴，保证了夏有单，冬有棉，换季的衣服都能及时得到更换，用粗布换钱，供 父亲 的兄弟姐妹五人读书。用奶奶的话说， 自己没有文化，不能让下一代再吃没文化的苦头 。纺线车是奶奶一生要好的伙伴，是她的一架 钢琴 ，一生默默不语的她，用这架 钢琴 奏出了人世间最 优美 、最动听的乐章，她是 成功 而完美的。
岁日沧桑催人老，三十多年一晃过去。随着时光的流逝，我已明白了一切，心中充满了无限地温暖，同时也感到很惭愧。奶奶虽然离开了我们，但我无时不在怀念她，特别是她那挑灯夜战的辛苦纺线情景，那和善慈祥的音容笑貌和那纺线时的专注优雅动作，至今历历在目，经常浮现在眼前，一刻也没有消失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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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6 20:43: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