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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离开人世已达二十二年之久了。田头，母亲的坟头枯了又荣、荣了又枯；而 故乡 ，早已物不是人也非。
很早就有静下心来写一篇怀恋母亲文字的打算，可是世事纷杂，心头乱絮，总也揍不成篇章。去年，女儿上了大学，时间一下子多了起来。临近清明，万物繁茂，我在想，是该开始啦！
因为初中在乡中学住校读书，而后到县城读高中，到省城读大学、工作。每年，和母亲相处的只有寒暑假，所以，要让我说出很多很多母亲的往事，我只是惭愧。少年儿童时期，母亲之于我，就是很普通很普通的存在。大家都有母亲 父亲 ，兄弟姐妹不是吗，而我唯一与众不同的是：我没有兄弟姐妹。直到1997年元月7日，母亲因医疗事故，英年离世。我才痛觉，没有母亲了。我刚刚完成学业，可以孝敬母亲、聆听母亲的教诲，可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关于母亲的一生，除了我后来慢慢回忆起来的，大部分都是听长辈们叙述得来，这更让我惭愧不已。一方面因为我个性迟钝、自我，另一方面，也是母亲对我宠爱包容，让我一直成长不起来。当母亲去世、大厦倾倒，尤其是后母进门，来自家庭的关爱不再，面对世事红尘，我无所适从、头昏脑涨，对于母亲的怀念，是一日甚于一日。
母亲姊妹兄弟五个，排行老小。她高挑个子，皮肤白皙，个性爽朗。我看过她少年时期的一张黑白照片：学生头、碎花短卦、手里捧着塑料花，歪着头，站在外婆旁边，青涩、美丽，那一年她17岁。
第二年，母亲遇到我父亲。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喜欢父亲，因为父亲貌不出众，襁褓丧母，爷爷赌博成性不顾家、甚至连房子也输了半边给人家，及至后来爷爷娶了后奶奶、有了小弟弟，更没有人关心父亲的 生活 。好强的父亲从八岁起，就挑着扁担走乡串户、售卖火砵子（一种冬天取暖的陶制容器）养活自己和好逸恶劳的爷爷。父亲18岁那年报名参军，顺利入选。但是快要到省城武汉的时候，惊闻噩耗：爷爷被炸药炸死了，死无全尸。（那时候还没有禁枪，爷爷准备炸药打猎，操作不慎连人带房屋一起炸飞了）。后奶奶抛下年幼的小弟弟出走了。父亲没有办法，只好回来。
面对破屋乱瓦幼弟，母亲力排众议，终于还是嫁给了我父亲。那一年母亲19岁，父亲20岁。少年夫妻同气连理、同甘共苦抚养幼弟、筹建家园。后来，父亲因为聪明踏实肯干被抽调到生产队开拖拉机，春耕秋收农业繁忙，有时候父亲要到很远的地方帮助生产，顾不上家里。母亲尽管整夜担心出车在外的父亲，但也没有抱怨。参加生产队劳动、养育小叔。
小叔长大成家、甚至小婶婶坐月子，母亲都亲力亲为、尽力扶持。
改革开放，父亲辞去生产队汽车厂的工作，用偷偷学的裁缝手艺开家庭作坊、批量制作服装，批发给别人售卖。母亲一边种地、打理家务，一边帮助父亲做衣服。那时候，我已经读小学了。
时隔三十几年，记忆里、母亲的样子年轻、朝气。
春日阳光和煦，母亲在地里做营养钵（准备点种棉籽）；
夏日午后，暑气逼人，母亲在地里摘金针；
秋天，艳阳高照，母亲系着蛇皮袋子、在地里摘棉花；挥着镰刀收割稻谷；
腊月，母亲和小婶婶一起擀面条，和姨妈一起打豆腐，熬糖做麻叶子，赶制年货；
春夏秋冬、每至夜深人静，我从熟睡中醒来，窗前的灯泡下缝纫机旁，母亲埋头锁眼钉扣的样子；
都深深的、深深的印在我脑海里。
母亲是那样的勤劳、朴实、善良。每每春耕时节，地理青黄不接，总有老人走乡串户讨吃食。母亲总是把人让到堂屋请坐下，满满的盛一碗米饭菜肴，递到人手里，走时再装上米面，来者无不感激不尽。
日子一天天好过起来，我也离家读中学去了。
每周六下午回家，母亲都要丢下手头的事情，专心烹饪食物，蒸排骨啊、煎鱼啊、丰盛的一桌子菜，招待一星期没有见到荤腥的女儿。其实那时候农村一般家庭都还不富裕，能够吃饱就不错了，但一来乡村中学食堂不售卖菜肴，学生都是自己蒸饭就着从家里带来的咸菜。二来家庭也慢慢富裕起来。母亲心疼我，所以总要想法设法营养我。
我后来到县里读高中，母亲放心不下我，步行二十几里路到学校看我。那一天，学校组织同学们到县电影院看电影《三大战役之辽沈战役》，回来就看见母亲斜靠着女生宿舍大门，母亲说她等了一下午了，口很干。临近午饭时间，我让她到宿舍坐一坐，喝杯水、休息一下、吃完饭再走。母亲没有同意，把手里带给我的吃食递给我，就在宿管阿姨哪儿讨了一杯热水喝了，然后坚决的走了。
后来母亲再也没有到学校找过我，很快我到了武汉读书，只有寒暑假才回去，见到母亲的面就更少了。
那时候父亲的作坊已经停办，家里承包的地也很少。父亲迷上了打麻将，虽然打的都不大，但是输得多赢得少，除了吃饭睡觉，总不在家。母亲一生精打细算，看不惯父亲打麻将，于是有了少许的争吵。但总的来说还比较和谐。母亲大部分时候是很闲的。但是母亲闲不住，不是帮东家掰棉花，就是帮西家带小孩。看那家忙不过来就去帮一把手。
村里同龄的伙伴陆陆续续成家、有了小孩子。母亲后来腿疼腰痛，走不得路，常坐在门前禾场边，看人来人往，和过往的每一个熟悉的乡亲打招呼、拉家常。那时候我面临毕业，实习，写论文，回去的次数更少了。
我想，母亲最后几年是寂寞的。
直至我有了孩子，我才能够体会母亲的寂寞凄凉。
如果能够，我多想带着孩子，早一点承欢于母亲膝下。为母亲洗衣梳头，做一顿顿丰盛的羹肴。
母亲去世的很突然，长期腿痛至小腿肌肉萎缩。才引起父亲重视。于是去县人民医院检查、治疗。最后在手术台上去世。
那时冬月，天寒地冻。我赶回去的时候，母亲已经被拉回家了，平躺在堂屋的木板上，神态安详。
我不能原谅我自己。在母亲生前，没有好好的陪伴她，照顾她。进手术室，我也没有看最后一眼，说最后一句话。
这让我内疚了二十二年的母亲，其实是我的养母。
母亲，请让我们来生还做母女，我一定要好好的孝敬您。
张爱君：天门岳口人，现居于武汉，医务工作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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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6 20:42: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