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我家后院有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桔子树。十余年来，后院小园虽历经了多次改变，但唯一没有变动的就是这棵桔树。
小时候，老家村庄的房前屋后常有些零星的枣、杏、李、桃之类果树。整个村庄的果树，是什么种类、在什么位置都记得清清楚楚。每到花儿一谢，小伙伴就三五成群的到处偷窥小小青果的成长。即使有不少的高高篱笆，也阻拦不住这些小脑袋的热切期盼。哪天谁要发现树下突然掉了一颗，立马就成了捡到宝的功臣，就势召集大伙，尽管知道它极其酸涩，但丝毫不影响纷纷抢咬它一口的好奇，然后皱眉裂嘴，一起哈哈大笑 没熟没熟 。那时的我们总想着果实能一夜成熟，就像盼望自己能一天长大一样。
初中毕业，为即时减轻家里负担，家人帮我作出了报考中专的志愿选择，并十分幸运地被一所省属重点农业学校录取。懵懂的我对农校没有什么概念，只知道将来会分配工作。所学专业包括食用菌、桑蚕、蔬菜、茶叶、果树。从小在泥巴田中泡大的我满怀信心，很快融入到与稻麦棉不一样的农业科技之中，特别是对果树种植更加钟情。那时候总 梦想 毕业后能种上一大片果园，除了不再去偷摘果吃外，更大的愿望是以己所学结束家人在大农田中刨食的艰辛和贫困。很久一段时间，我很为自己这个想法得意，也因此更加卖力学习。
毕业后的 生活 远没有想象那么丰满，我没能如期拥有自己的果园，只常在梦中穿梭于大片的果林之中，梦醒之后留下满满地惆怅。
对农家子弟而言，生活往前的每一步都似乎更加艰辛，但这并没有磨灭我一直的痴心妄想。城内买房时，我力排 众议 坚持选择了能拥有一小片泥土小园的一楼。多少年来，我经常游手好闲地跑到乡下，在别人的果树前指手划脚，自我陶醉地找一下感觉。
机缘巧合，2007年的春夏之交，我负责一个项目的拆迁工作。在一个拆迁户的大花台内发现有一株高三米、冠径约四米的大桔子树。基于对果树的特殊敏感，我仔细询问着这棵桔子树的来源、产量、品质等。拥有太多谈价筹码的拆迁业主没有留意我对这棵树的特殊关注，以为我是为拆迁工作套近乎，漫不经心地应付着我，他告诉我，拆迁之后这棵树因无处安身，将被淘汰，没有一丝可惜的样子，我不动声色地记住了这个细节。
正式大片拆迁正值盛夏。负责协调安全的我有意徘徊在桔树附近，观察到房主真的没有另行安置桔树的打算，心中不禁阵阵窃喜。大片的房屋在挖掘机的轰鸣声中瘫蹋成堆堆废墟，飞溅的残渣把房屋间隙的棵棵被拆迁户放弃的树木砸得遍体鳞伤，我的心悬得高高的。挖掘机逐渐接近了那个花台，在向这棵桔树下铲的那一刻，我再也忍不住地冲上去拦住了足以致命的一铲。再三征询主人对这棵树的态度，并作好了被宰一把的准备。曾在拆迁谈判过程中十分仔细的主人有些好奇，大方地说，不要钱，只要你弄得走就是你的。我欣喜若狂，指挥挖掘机小心地把桔树连土带蔸一大铲挖起放在路边，热心的挖机师傅帮我保留了巨大的土球。为增加它成活的机率，我认真捆绑好巨大的土球。花了80元租了台手扶拖拉机，把这棵险遭不测的桔树拉到我居住的小区。并请了8个劳力同心协力把它抬进我家的小院。
第二天，我花了一整天功夫对这棵成年受伤的桔树进行了精心修整。本不是植树的季节，为增加胜算，我狠心截干，把所有的细枝、绿叶全部抹剪干净，对主干受伤部分进行了细致包扎，在合理疏根的基础上，对受伤主根抹上防腐剂、生根剂。治理完毕的桔树似一个毫无生机的粗放根雕，但我坚信我的专业水准，我十分有希望在这个盛夏抢救了一个即将消失的生命。一切就绪，剩下的就看它的造化了。
那段时间，我兴奋的像个孩子，每天一早就去观察小园里的枯桩，用心发掘树干上的每个芽苞变化，判断它的生命体征是否正常。直到第二年春季，它不负所望地开出了零星的桔花。我摘掉所有花蕾使其更为强壮些。不久，桔树就枯木逢春似的繁茂起来。第三年我尝试着让它挂果数十个，一切如想象般的正常。产量以后每年递增，最近几年挂果均超过百斤。
我适时为它修剪、除草、防虫、治病、蔬花、间果，把专业所学全部用在这棵桔树上。它竟有灵感般地回报着，春季，特殊的桔花香引来成群蜜蜂，嗡嗡的小园一片生机，秋天更是满树丰硕，一茬一茬地十分喜人。
桔树冠很快伸展到园外。前年冬的一个傍晚，我躺在床上看书，听到窗外小园边上窸窸窣窣地，我蹑手蹑脚地侧耳听动静，一群小孩子正在院外偷摘桔子，我童心萌发，大吼一声，一群孩子嘻嘻哈哈地飞快逃散，小时候的感觉立马重现。第二天一早，我看见散落的桔子皮，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就写了一块告示： 晚上危险，有想吃桔子的小朋友，可白天进园品尝。 谁知从此后竟连偷桔子的小朋友也没有了，他们或许习惯偷吃的感觉、或许觉得不好意思、或许找到了另外的乐趣。
偶有闲暇，我就到小园里围绕这棵树转两圈。或根下埋肥松土，或拿起刀剪决定每一枝叶的取舍，或什么也不做。每当这个时候我都有一种小小的豪迈。
当日子不再拮据，当岁月不再苦涩，生活的琐碎已渐渐淹没了我再创一片果园的动力。
收获的季节，桔子多得吃不完，我并不急于把它们摘下来，让这些红色灯笼一树的悬挂，直到第二年春季。谁要是馋了，随时可以摘一个尝尝。周末时也带些给老家的亲人分享，也偶尔摘一小袋到单位给同事品尝，故意留些枝叶在桔柄上以示新鲜，并炫耀这是我种的桔子。大家或真或假赞不绝口，我恣意享受这种无以言表的小确幸。
每遇下雪，无处觅食的鸟儿，争相啄开桔皮，用以充饥，经常一早就叽叽喳喳，最多时不下百只，我从不轰赶它们。近几年，还有几对灰鹊竟在桔树上谈情说爱，筑巢垒窝，孕育下一代。每到这时，我不再到桔树边上显派技艺，以免惊吓了它们。去年又有两只猫跑到果树下安家产崽，咪咪吗吗地好不热闹。
岁月如流，梦想成歌。一棵桔树给了我无穷的 快乐 ，虽然它并不是我的全部，但在我看来，它不只是一棵果树，更是我一直未曾放弃的梦想、我的一整片果园。
文｜解伟 |
|
发表于 2022-1-26 20:38: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