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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山青
常常做一个梦，梦里有一片青青的麦田，春风拂过，麦苗如波浪起伏。一个穿着花袄的小女孩，扎着一对羊角辫，挎着一个装满了山花的小竹篮子，站在麦田边，脖子里系的红纱巾让风吹得飘啊飘 这个女孩就是我。
童年的春天，和母亲有关，和麦苗有关，和荠菜有关，和姐姐梳的小辫儿有关，和童年的小伙伴有关，和母亲从北京买回来的那块红纱巾有关。春天是什么时候来的？幼小的我禁不住常常的想，是从大年夜里的那场大雪开始的吧？也许是从 父亲 的迎春花长花骨朵的时候？要不就是元宵节那天，母亲把我头上的小棉帽换成脖子里的红纱巾开始的！总之春天总是悄悄地来，匆匆地去，就是不让我察觉。
当邻居家的桔子提着提篮，站在我家大门口喊我去挖荠菜的时候，我就欣喜若狂起来，我知道，春天，是真的来了。我一把拎起早准备好的小竹筐和间刀（间苗用的铲刀），飞快的跑出去，姐姐总是慢条斯理的，找提篮，找间刀，真使我俩着急啊！等姐姐一出门，我们挎起小提篮，便在胡同里一蹦一跳飞奔起来。上午的阳光和我们的笑声便洒满了小胡同，桔子的马尾辫总是甩来甩去，让我羡慕。我想我飘扬的红纱巾也一定很美吧，在明媚的阳光里，在暖暖的春风里
我们很快来到附近的山坡，山坡后是一望无际的麦田，裸露的土地把麦田分割成一块块大方块，纵横的交错着。青青的麦苗闪着光，初春的风拂过，麦苗就微微颤抖着，那时候我还不知道 吹面不寒杨柳风 这些诗，我只感到风把纱巾吹起来，拂过我的脸，那种温柔，像母亲的手，给我梳小辫儿的手，给我挖耳朵的手。
那时候我们挖荠菜是有仪式的。我们几个一起举起间刀，在春风里大声唱那支挖荠菜的古老歌谣： 间刀子把，你朝哪，哪里有荠菜，你和我说 谁也不知道这首歌谣来自哪里，好像从来就存在着。
来回唱几遍后，把间刀子使劲往远处一扔（经常连筐子一起扔很远）,然后我们大笑着去寻找自己的间刀，顺着间刀把的指向，开始寻找荠菜 当然这都是游戏而已，并不会因此找到荠菜。可是我们都乐此不疲，一遍遍做着一次次笑着
麦田里的土踩上去松松软软的，荠菜就像星星一样镶嵌在黄土地里，这种荠菜大多数是当年生，根系弱。而野坡里的荠菜很多很大，只是它们很狡猾，有的躲到地堰头，有的藏在枯草落叶里，有的在石头缝隙里。
果树底下常常会找到苦菜，枯叶还没褪尽，头上顶着一丁点的褐红新叶，仔细拔出来却有很粗很长的根，这种苦菜最得母亲的心，母亲常常用来做豆沫，我最讨厌的就是苦菜豆沫，每次咽下去的时候有一丝苦殷殷的感觉，怎么能跟荠菜相提并论呢？荠菜好香啊，母亲烙的荠菜煎饼简直是世界第一美味！
秃妮子头遍地都是（现在查资料知道它的学名叫泥胡菜）,一般挖回去喂猪和兔子。至于为什叫秃妮子头呢，我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我发现她开出来的花，是丝絮状，很短，攒成一簇，有点乱蓬蓬的。就像村里那个有晚娘的女孩，每次见她都看见她的头顶上，顶着一团乱七八糟的头发,有点像秃妮子头的花.我的小聪明一下子就把这两个联系起来，有一次我就想和母亲核实一下，以此证明这个说法的正确性时，被母亲狠狠剜了一眼，从此我知道这是个敏感话题，不能再提起。
布布丁也是我的最爱，但是她总是出来的有点晚，每次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顶着一把黄色的，圆圆的像小伞一样的花了。羞涩的站在那里，如星星散落一地。姐姐总是仔细摘下来，插到我的小辫上，一边一朵，我就觉得我美的不得了。
还有一种开紫色花的小花，大人都叫堇儿菜，我们小孩都叫她大米菜，西瓜菜，是因为它结的果实在形状上像小西瓜，里面的小籽像大米。所以在我们的小孩子眼里，大人叫堇儿菜是毫无道理的事情，它的名字就必须和吃有关才是正确的。曾经试图养在盆里，挪回去很多棵，但是都没有成活过。
狗奶子花也是很多的，喜欢长在向阳的坡上，它有不同寻常的颜色，很旧的红，应该是深褐红色，在阳光下，能看见周身长满了绒毛。虽然它长的很怪，但它深受我们喜爱，经常把花采下来放到嘴里深深吸上一口，甜甜的，像水果糖的香甜。后来才知道它的学名叫地黄，原来是一味中药
如果再继续顺着坡往高处走走，会遇见白蒿。姐姐常常白蒿与水蒿分不清，而我却对它情有独钟，就因为它的学名 茵陈，我觉得特别好听。父亲常常用它炒茶泡水喝，一边翻炒着一边教我念叨： 二月茵陈三月蒿，四月五月当柴烧。
老翁花一般遇不着，应该在正月里就开，喜欢生长在半山腰上，它的花很好看，幽幽的深紫色，形状有点像现在花店里的郁金香。开过花后，它就结一把银亮的须子，我们就以为这是它长的胡子，也许这就是它名字的来历。
和母亲一起择野菜的时候，见到它，母亲就给我唱那段凄美的歌谣： 正月里来，老翁花 白头到老。梁山伯和祝英台走下山来 这个歌谣很长，采用了一问一答的方式，引用了很多 爱情 典故，曲子婉转动人，虽然我听不大懂，但每次听的都感觉很难过，由此也知道了很多 故事
当我们把各种野菜装满了篮子后，我们就开始淘气了，广阔的原野使我们感到 快乐 ，我想跑，想飞，想在地里打滚，想唱歌 我们奔跑着，彼此呼唤彼此的名字，故意把声音拖长，像电影里那样浪漫的喊着，听声音在春风里传播。
跑着跑着就突然装着摔倒了，就索性躺在地里，沐浴着春光，看蓝天，白云，麻雀，听春风把电线杆吹得呜呜作响，偶尔也有路过的雁群，我们就一起唱： 七九河开，八九雁来，九九八十一 我眼巴巴的看着大雁变换着队形，直到看不见一点影儿，心里就升起一种莫名的失落感。
日子好像过的飞快，父亲的迎春花都落了，紧接着又发了新叶芽，我捡拾起那一枚枚落花，悄悄夹进父亲那本厚厚的书里。再过几天，麦苗也长高了一些，更绿了，田地里多了干活的大人，我们就再也不敢放肆的去地里玩了。
山坡上开满了各色各样的小花朵，雪白的荠菜花一大片一大片的在风里摇曳着，我就呆呆地看他们在风里摇摆，看到痴。赤李子和杏树的花，都是那种你一不小心就错过的花，开的很慢，落得近乎突然。折一把插在酒瓶里，美好几天。
母亲养的老母鸡，又开始咕咕哒，咕咕哒的下蛋了，我就又有了新任务，每天下午端着小瓢拾鸡蛋，也算个美差吧！菜园子里白菜花，萝卜花，引来一串串成群的白蝴蝶，小蜜蜂，流连着，徘徊着，不肯离去。就像我一样，害怕这美好的日子会被夜里突然的一场小雨破坏了，就再也找不到了
当有一天，我又走进菜园子里，眼看着桃花花瓣悠悠地飞落在韭菜畦子里，生菜畦子里，水塘里 水塘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更绿了，小鸭子在水草里，一边拱着找鱼虫吃，一边啰哩啰嗦的叨叨着
我一路跑回家，看见父亲在院子里，拿着小镢头，这里刨个窝，那里刨个坑的开始种花点豆，看我站在阳光里发呆，就让我跟在他后面撒种埋土。猫咪躲开了太阳，趴在了花荫里，眯着眼睡大觉，全然看不出我的心思。母亲将我和姐姐的红纱巾洗出来，挂在晾衣绳上，准备收起来了。
我想，我的春天已经过去了。
童年的时光，那简单的快乐，再也找不到了。春光烂漫复烂漫，小区绿化带里开满了各色小花阳光下，驻足在青青的草地花丛中，看她们在春风里摇曳，仿若进入莫奈的印象画布中，定格在最梦幻的诗意瞬间。等待在某个夜晚悄悄钻进梦里。
在梦里，在春天 那一片青青的麦田，春风吹拂，荠菜花如雪一样开满了山坡
作者简介
晓山青，喜爱阅读、摄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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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6 20:38: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