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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田启礼
位于广东省东莞市莞城区的 可园 ，为清代广东四大名园之一。历经近二百年的沧桑风雨，这座被人们赞为 可羡人间福地，园夸天上仙宫 、岭南园林代表作的可园，至今仍似一幅精美的盆景，镶嵌在岭南大地上。它又犹如一部史书，记载着张氏家族的兴衰及时代的胎记，同时，也见证其主人的别样 人生 。
可园的主人是张敬修，字德圃，生于1823年，东莞莞城博厦人。其家族是唐代宰相张九龄之弟张九皋的后裔，本以诗书传家，而张敬修青年时却偏偏投笔从戎，成了晚清的一名武将。一生戎马，三起三落，宠辱不惊，充满了传奇色彩。他虽出身行伍，却又是一位文化修养很高的雅士。他嗜翰墨，工 诗词 ，善画梅、长写兰、好金石，爱名琴，喜搜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著有《可园剩草》。可以说是文武兼备，一代英才。有人说他以武人之姿起家，以文人之风行世，而可园正是张敬修文人行世的见证。
清•道光末年，按清朝捐官的惯例，张敬修的二哥花钱为他捐了同知一职，年仅23岁的张敬修从此步入戎马生涯。受林则徐虎门销烟的影响，张敬修参与修筑炮台，抵御外敌。道光二十五年（1845年），朝廷调他赴广西任职，带兵平定那里的动乱，升任庆远同知。在其任官于柳州、梧州、思恩等地期间，张敬修捐出私财，招募勇士，购买器械。后因在保卫平乐之战中立功，升任知府。正当他意气风发，欲有更大作为的时候，他的平匪韬略却在上司那里得到了轻视，上书朝廷的建议未被采纳，遂以弟亡母病为由，辞官隐退，返回家乡东莞。
这或许是上帝的有意安排。当张敬修回到老家东莞后，出于对母亲的一片孝心，建一座私家园林在他心中萌发了。
东莞地处珠江三角洲东段、近海，自古便有鱼盐之利，尤其是明、清以来，东莞工商业兴盛，经济繁荣，从而推动和促进了当地文化的发展。这里历代有不少文人雅士，特别是明末，许多反清文人云集于此，借隐居和造园来排解胸中的不满，再加上东莞位于东江，纷繁水系的冲积平原之上河网纵横，气候温暖，三冬无雪，四季常花，一派秀丽的水乡景色，这恰好是建筑园林的天然条件。
园林，是古代中国传统建筑形式之一。在北方，皇宫贵族凭借他们的权力、财力，建造了规模宏大的皇家园林，如：颐和园、避暑山庄等。这些皇家园林的布局恢弘大气，宫苑合一，带有浓厚的皇族色彩，它们大多运用中轴线、对景线的方式，赋予园林凝重、严谨的格调。而在江南，以叠石理水、布局巧妙、 自然 天成著称。更受文人墨客的追捧。张敬修在建造私家园林 可园时，继承了中国园林建造之法，又根据岭南人文、气候、植物等特点，精心营造个性鲜明的私家园林。可园里的置石、叠山、理水、莳木无不渗透着主人的心思，那就是开门可出仕，闭门而归隐，以此养生治性，行义求志。建园时，张敬修聘请当地名师巧匠，模仿广西、江西名园式样，集岭南园林之大成，大胆创新，别开生面，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其特点以小见大，缜密布局，设计精巧，把住宅、客厅、别墅、庭院、花圃、书斋等，艺术地揉合在一起，在三亩三分土地上，亭台楼阁、山水桥榭、厅堂轩院，一并俱全。高低错落，曲折回环，相互连通，扑朔迷离，空中有景，疏处不虚，密而不逼，静中有趣，幽而有芳。虽是木石、青砖结构，但建筑十分讲究，窗雕、栏杆、美人靠，甚至地板亦各具风格。就连周边外沿的设计、建筑都非常别致、得体，成群成组布置， 连房广厦 地围成一个外封闭内开放的大庭空间，把建筑、山池、花木和外围美景融为一体。可谓是广东园林的珍品。不能不说园林的主人为此颇费一番心机，甚至献出了毕生精力。
就在可园开工建筑不久，洪秀全在广西发动了金田起义，太平军大败清军向荣部，取得金田起义以来最大的胜利。此时，朝廷再次召张敬修入广西平乱。他临危受命，在东莞精选三百名壮士火速奔赴广西救援。当他们行至象州时，解了周天爵之围，因此，授浔州知府。咸丰五年（1855年），又因军功升任广西按察使。但在该年9月，张敬修因失守浔州被撤职，留营效力。次年5月，与太平军水战于浔州，结果溃败，张敬修腿部受伤，坠入水中，险些丧命。随后，再次辞职回乡养病。当他回到阔别五年之久的家乡时，正在建筑的可园已初具规模。
1856年10月，第二次鸦片战争期间，英军派舰艇进犯珠江内河，直逼广州。身有重伤尚未痊愈的张敬修，带伤出征，携长子张振烈火速赶到军前效力，立得军功。1858年5月，粤总督黄宗汉任命张敬修督军东江。第二年2月，翼王石达开率部入粤，张敬修再次督军江东，与太平军激战于梅州。获胜后，朝廷第三次调任他为江西按察使兼布政司。此时，他给皇帝写信，说我当年在广东跟英帝打过仗，把他们的小船打沉了，把他们的大船打伤了，他们的首领巴夏礼曾经专门开着军舰到处搜捕我，把舰开到我家门口，炮击可园附近，他们人上来后，被我的团练打到河里去了，就走掉了。让我去江西做官，因为江西九江是开放港口，原来有这么一个情况，别有什么危险，我给皇帝汇报一下。张敬修本想以此为由，推辞去江西做官，继续在家养病，督查着他家的园林建设。谁知朝廷下了批示：知道了。无奈之下，他还是离开家乡，离开即将建成的园林，到江西走马上任。然而，上任仅半年，39岁的张敬修终因疾病缠身，不得不第三次回到莞城疗养。
回乡之后，他把心血倾注在精心打造这座享誉岭南的私家园林上。园林落成时，邀请文人雅士游园赏景，凭着清新、精雅的风姿，让人流连忘返。平日里才高八斗、学识五车、出口成章、妙语连珠的才子们，此刻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夸奖赞誉眼前的园林，几乎异口同声的说出了两个字： 可以，可以。 其实在园林建好之前，张敬修心里取名为 意园 ，即满意，合心意的意思。现在 可以 两字虽是泛泛空言的赞美，也是应付、推托之词，但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张敬修见大家一致言应 可以 ， 以 与 意 近音， 可 在 意 之前，便定名为 可园 。可园门口上方的 可园 二字即其亲笔书写，二字均一笔写成，雄浑有力。其实，取名可园之意，其侄张嘉谟在《可轩跋》一文中说： 廉访既名其园曰‘可园’，凡园中之轩馆亦多以‘可’名之，若三致意焉者。盖公尝再仕再己，坎止流行，纯任自然，无所濡滞，其于乐无知命之学，深造有得，固无入而不可者。一轩一馆云乎哉？ 道出了可园的主人在仕途上三起三落，皆能顺其自然，乐天安命，怡然自可，故园林取名 可园 。同时 教育 子孙后代，在宦途上可行则行，应止则止，听从天命。他还亲自为自己的厅堂题写 草草草堂 ，一个厅名连用了三个 草 字，可见主人的良苦用心。他是这样解释的：就是我在打仗的时候，草草而食，草草而居，草草盥洗就出门了，但是做人做事就不能草草了率了。就是用这个反意来讲，纪念自己的戎马人生，同时给自己的后代一个警示：做人做事不能够草草了事，所以用了三个草。三个草字，后面一个草对前两个草的否定，就是说不能草率行事。他是这样想的、说的，也是这样做的。他辞官回到家里想过一种隐居 生活 ，要过得有滋有味，要细细地、很雅致地来品味生活的每一天。他回到可园以后，包括对可园最后的设计、建筑，包括在可园里头邀朋呼友，过这样一种诗酒生活，应该说不是草草了事、草率人生了。
张敬修用毕生之力，建造可园，潜心治园，而且以诗吟园，以文咏志，留下了不少佳作。可园虽小，却占尽风情。在他的诗文中，也记载了可园内花木、水果、鱼虫之丰盛。如《可舟记》： 张思光以屋为舟，张志和以舟为屋，皆是吾家 故事 。今可园之有舟，窃谓数典不忘祖。 再如《题蕙》： 芳草似畸士，空山养孤洁。唯有石丈人，同岑意相悦。 还有《题泉石蕙》： 幽香守空谷，意与静者存。何以写此氏，山泉作琴言。 从而可以看出，可园主人的生活愉悦、闲情雅趣，更彰显了他对可园的得意与赞美。
可园建成后，张敬修不仅在此与家人一起享受天伦之乐，而且广邀文人雅士到可园聚会，吟诗作赋，泼墨作画，广交各路朋友。在这些宾朋中，与其关系最为密切的，是当时广州著名花鸟画家居巢和居廉。可园虽然占地面积不大，却是占水栽花、植木、饲禽、养鱼；园内四季鲜花佳果不断，鸟飞鱼跃，宛如一个岭南花鸟鱼虫的小观园。居巢、居廉常年沉浸其中，获取源源不断的绘画素材与创作灵感。他们极具地域色彩的创作，形成了个性鲜明的 居派 面貌，创造了没骨 撞水 、 撞粉 法画花鸟画。突破了当时风靡全国的文人花鸟画的程式，形成一种独创的 岭南风格 。可园张氏为 二居 提供了丰富的生活资源，饶有情致的名园，既是 二居 创作的 优美 环境，也是 二居 传世名作的描摹对象。 二居 的创作精品，大多是在可园完成的， 二居 同时也为可园注入了深厚的文化内涵。从可园孕育出来的 居派 绘画艺术，因居廉桃李满门而发扬光大，创造了岭南画派，所以，我们可以从另外一个角度说，可园正是岭南近代花鸟画的摇篮，也是 岭南画派 的重要策源地。由此看来，可园存在的价值与意义，远远超出一个私家园林的范畴，可以说是东莞、甚至说是岭南的一座艺术瑰宝。
然而，富足的生活，优雅的情趣，温馨的家庭，美丽的可园，都无法驱逐张敬修缠身的病魔，拯救他年青的生命。1864年正月，这位可园的主人，带着对可园的留恋，带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带着对家人及亲朋好友的深情厚谊，驾鹤西去，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享年41岁。
纵观可园主人张敬修的一生，他崇文嗜武，从武功开始步入宦海，由建园最后回归园林。以武报国，以文怡情，以园适意，既有儒家之志，也有道家情韵。他以可园立名，以报国立功，以诗赋立言，以书画立品，更以扶掖 二居 立德。有诗这样评价他： 百粤功名百战场，归来三径未曾荒。至今盾鼻留余渖，散作人间翰墨香。 这乃是对他人生的真实写照。
作者简介：田启礼，河南商丘市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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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6 20:36: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