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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徐贤林
我要游览温州楠溪江十二峰。景区负责人为向导。
从陶公洞洞口出发，北行几十米，左拐进入一条小峡谷，在幽幽小石经上漫行。时值阳春三月，小山涧水量丰沛，山坡上各色野花盛放，火红色、粉色杜鹃花开得灿烂，长在岩隙上的阔叶杜鹃羞答答开放着可人的蓝色花朵，小鸟对我们这些不速之客毫无顾忌，任性地在花丛里互相追逐，鸣啾多种嘹亮迷人的歌声 我仰望狭窄的蓝天，聆听着峡谷秘语，攀爬小石径便显得漫不经心。爬了一段折梯形陡坡石阶小径，眼前一亮，原来这里深藏着一座山谷里的小山村，这座䄂珍小村村舍建得也有点散漫，见有平缓地便随意坐落，周边栽植板栗或者香柚等水果，小黄狗对着来客吠得凶猛，见我们走近了又边吠边逃遁到屋内继续汪汪狂叫，惹得大公鸡惊叫着扑腾到道坦里，有一老妪走出来察看，然后又懒洋洋踱回屋里 炊烟在果树的枝叶间升腾缭绕，我在这里感受到山村野趣，为游览十二峰打下很好的铺垫。
当地人介绍，小山村名唤 高齐 ，这个有点奇特的村名立马引起我的好奇，高齐便是 等高 的意思，难道村名就源于十二峰，这十二座石峰是等高度的峰？我有意探究一下村名来历，但连问了几位不同年龄段的村民，没人能给出确切的答案，也许我是望文生义了。
十二峰在高齐村上首，还要攀爬一段陡坡小山径，我只顾登岭，穿过一丛阔叶林，猛一抬头，仰望视野里是一根直刺苍穹的巨型石笋，我仿佛是被迫停住了脚步，十二峰以这样的姿态迎我，太过于突兀，令我无法适应，这根石笋那么伟岸那么霸气，将我刚刚一路积攒的对小峡谷的柔美感受透过石笋尖逸散天空，我感到脑海里瞬间成一片空白。空间那么逼仄，我站在石笋峰脚，仰视，这种仰视的感受除了极度的震撼外是深沉的压抑感，存于天地间，人真是何其渺小。石峰限制了我的想象力，我深呼吸一次又一次，以期缓解淤积胸中的压迫感，久久凝视直刺苍穹的石笋峰，然后将视线向周边游移，我终于释稀了刚才的情绪。这是一丛石峰，形态各异，但我无法点数，十二峰之十二也许不是一个准确数字吧。我回望同行们，他们亦对着石峰发呆，大概也有与我相似的感受吧。见大家的情绪相对稳定后，向导建议到观瀑亭，那是观赏十二峰最佳视觉点。观瀑亭不远，十分钟便到达。这是一座仿古六角石亭，建在一座山峰之巅，登临观瀑亭，三折瀑先声夺人，但见对面平视的视野里三条瀑布一条紧接一条哗哗下泄蔚为壮观。三折瀑发源于山顶岩嶂，如此丰沛的水流到底又来之于哪里呢？这里隐藏着许多秘密啊。不过，三折瀑确实成为十二峰的绝配，雄伟石峰阳刚无限，源源不断的瀑布水至阴至柔，刚好阴阳刚柔中和，这便是造物的神奇之处。
今天十二峰于我而言是主角，我站在亭前望十二峰，现在压抑感没有了，倒有了探秘的心态，从这个角度望十二峰，各座石峰均已独立成型，那座霸气的石笋并不是群峰里的主角，倒是门卫一般。我默默细数诸峰，它们形态各异，或瘦尖或肥硕，其中一峰状如望夫早归的凄婉女，面对群峰，我的想象力又活跃起来。
一旅友喜数学，他向向导询问起十二峰由来。向导讲述了一段富有传奇色彩的传说：十二峰由明中叶的一位道人命名的。却说一天清晨，一位樵夫到石峰边上砍柴，阳光照射到一座石峰上形成有趣的光晕，他好奇地对着光晕细看，凝视之下不由惊心动魄，显然有一个人在攀爬这座陡削耸立的石峰，这怎么可能？细视之下，确实是清晰的人影，他是人是鬼？惊骇使他停下手中活，专心致志地看他徒手攀岩，那人身手敏捷，动作胜过猿猴，只片刻工夫，已然登顶，只见他对着蓝天作揖，然后原途返回。樵夫意识到自己遭遇到绝世高人，艰难攀爬到那座石峰脚下，静候高人以冀传授攀岩绝技。攀岩人安全回到峰脚，骤见樵夫，也是一惊。樵夫跪拜，请高人收己为徒，但攀岩人只对樵夫说，一共十二座石峰，绝大多数石峰连成一体，形成一道圆弧形的大石梁，险峻无比壮观无比，我此次探险心满意足。攀岩人说完遁入山林飘然而去，将仍跪在地的樵夫晾在一旁。樵夫对乡人说，这位高人道人装束，没留俗名和道号，听口音是大楠溪方向人。于是十二峰这个名字就传开了。晚清时，在大若岩出家的和尚依照这个传说历经千辛万苦探险，逐个探明十二座石峰的具体方位，并绘制出方位图标上数字，至此十二峰景点算是正式定名了，附近州县探险揽胜的游客纷至沓来，十二峰名声远扬。留下大量抒写十二峰的诗文和书画作品。
传说富有诱惑力，一下子撩起我的探秘冲动。但向导说，十二峰腹腔虽也曾有人进去探险，由于太过于险峻，绝大部分区域还是未知秘境，至今还没有筑设游步道，还是游客禁地。如此说来，我只能望峰兴叹了。我呆呆望着面前的群峰，脑海里满是神秘道人攀岩和修身和尚涉险的身影，突然，我发现岩脚的陡坡上出现三五只猕猴，只见它们攀腾跳跃，速捷抵达岩脚，其中一只贴身岩壁，手脚并用，向上攀缓，它的目标竟然是岩腰的一丛阔叶林，想必阔叶林结出的果实是它的美味吧，另两只相继勇敢攀缓紧跟而上 我以为这只是我的错觉，我审视一周旅友，只见他们亦对着这一奇观惊叹不已，原来这是实景。猕猴这下成为十二峰的精灵，伟岸硬冷的十二座石头峰因猕猴的介入一下子温柔灵动起来，好事成双，一头久违的楠溪苍鹰此刻也赶来凑热闹，它展开硕大的翅翼，从北面天空向南面天空悠然滑翔而来，在观瀑亭前投下 ㄒ 型移动的影子，十二峰莫非也是它的领地？猕猴和苍鹰使我展开无限的想象：猕猴可以轻松登顶石峰，峰顶的视角该是多么神奇啊，苍鹰鸟瞰之下，十二峰，群峰之间的腹腔，里面可人的植被，等等，一览无遗。
此时此刻，我多么想化身一只猕猴或者一头苍鹰啊。
三月天小孩睑，说变就变，风不知从哪儿拉扯来几匹白云，刚才的艳阳天一下子阴沉起来，下起毛毛细雨，整条峡谷笼罩在雨丝之中，十二峰变得隐隐绰绰，三折瀑也改变了本色。我们坐在亭栏上，望着这绵绵不绝的无声的雨丝。几只小鸟扑棱棱飞进亭中避雨，但发现这座亭被我们占着，慌不择路扑腾着折飞进雨幕之中，引得我们哄堂大笑。雨下了足足一个小时才歇，云层散去，太阳懒洋洋露脸，峡谷湿漉漉，山际升腾起缕缕山岚，山岚越积越浓，慢慢往上升滚，山岚漫过十二峰脚，渐渐升腾，山岚漫到十二峰岩腰，终于不再上升了，浮在靄中的十二峰宛如仙境一一应该就是仙境吧。
我的第一次十二峰之旅就在这漫山遍野的雾霭中结束，我带回震撼感受和些许缺憾。
时隔二十年后，重游十二峰终于消解了那些久淤心中的缺憾。
今年中秋节后，秋高气爽，约上朋友再游十二峰。他们分别是地质专家、金锤子奖得主胡雄剑，文史学者高远，女史孔戈碧，景区工作人员陈志坚充任司机兼向导。电瓶游览车从陶公洞门口出发，径往十二峰进发。小峡谷里的小石径被旅游小公路替代，便捷是便捷多了，但一路上缺少了漫步沿途观景的感受。电瓶车几乎无声驰行，山景缓缓后移，峡谷里建了许多建筑物，步行游客摩有擦踵，当年的那份静谧尽失 陡坡小石径变成盘山公路，我们默默无语，电瓶车已到高齐村。高齐的变化不大，还是袖珍小山村的形态，只是没有邂逅那头小黄狗、那只大公鸡和那位老妪了。香柚挂满枝头，红柿黄了，炊烟在黑褐色屋顶缭绕久久不散，村民的 生活 想必与这一炷炷炊烟一样一成不变吧，这里慢得舒心，慢得惬意，令我心生羡慕。
高齐通往十二峰整修了游步道，植被越发茂密，中秋时节青翠得可人。只是三折瀑仅有一丝细流。
这回我有足够的思想准备，然而石笋峰给我的震撼感一点也没有减弱。我听到很响的仿佛还在不断叠加的吼叫声，声音不知发源为何处，陈志坚介绍，是游客在石峰腹腔里对着石壁玩回音。
这次重游十二峰我有很明显的目的，在陈志坚的带领下直接向石峰腹腔进发。简易游步道经过石笋根部，我站在峰根不由大吃一惊，这根石笋居然根细中粗尖细，这归功于大 自然 的鬼斧神工，人类不论怎样心灵手巧建造出各样各式的摩天大楼，但与这根貌似随意插在这里的石笋相比，都相形见绌。进入群峰腹修了游步道，我们艰难涉险攀行，我终于站到了石笋峰的背面，这是一根独立石峰，透过石峰间隙从这个视角望出去，山峦重叠层次分明，此时太阳刚好搁在峰尖，形成一个硕大的光晕，疑是佛光，倏忽一束阳光从峰尖溅射开去，石柱石壁霎时灵动起来。越向纵深行进，奇观令我应接不暇，几座独立成峰的石柱悍然耸立，比石笋峰更显霸道。我们绕过一座石峰，但见面前是一溜石壁悬崖，悬崖呈圆弧型，望过去不见尽头，崖顶是一个个形态各异的峰峦，峰峦上植被茂盛，有几位小青年此刻正对着悬崖在大声吼叫，吼叫声被反射放大，传出群峰腹腔，传到峡谷。京城回音壁莫非也是同样的原理？我站在一根石柱根部人工拓开的一块平地遥遥望着悬崖，心静如止水，面对如此雄伟的自然奇观，我们只能静静观赏，有一点杂念也是对它的亵渎，小青年另当别论。
那堵硕大无朋的弧形悬崖将这里隔成一个形制独特的谷地，里面有几个小山峦，植物茂密，也许有孑遗品种，我发现一棵枝干古老的猕猴栗上有几只松鼠旁若无人地窜上窜下，猕猴栗成熟了，是它们越冬的食品，它们自由 快乐 的身影倒引发我的无限遐思。
群峰腹腔里有独立成峰的石柱有绿色小山峦有松鼠等小生灵，有前来探险的游客，更多的是我无法参破的大自然奥秘，介绍这里我只能选择最朴素的叙述形式，你说，描写 抒情 在如此惊心动魄的大自然奇观面前不显得太过于嫩稚么？
我静静退出群峰腹腔，回到石笋峰根部时，忘不了再次仰望，这回竟然没有多少感觉了。
陈志坚领我攀登到可以平视十二峰的地点，一座正对十二峰的山岗。正所谓不知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在这里可以一睹十二峰全貌。这里没有一个游客，显得冷清，山岗也几乎纯岩石构成，阔叶林屈强地在岩隙生长，青冈木纲居多，这些树木木质坚硬，生命力顽強，但绝对无法移栽，这种固执品格令人敬畏，动植物界就有许多人类无法驯化的物种，这也许是这个星球动植物多样化的根本原因吧，这是题外话。秋风有点大，将天空的一丝云彩都吹散了，碧空如洗，我的心境也得到高度净化，我极目远眺，视野里尽是层次分明的山峰和筑在山折䌌里的村落，那条溪流只是随意放置的绿色带子，柏油马路是条黑线，而车辆就是一只只慢慢爬行的小蚂蚁 站在高山观物可以释放自己久居都市的压抑情绪，如此美妙我到今天才感受到。
我释放了所有情绪后，现在要面对平视视角里的十二峰，这时的十二峰每个峰缺少了个性，石笋峰和其它各自独立的石柱也不再具有刺破苍穹的霸气了，但十二座石峰形成了坚不可催的合力，这给人人多力量大的意象。十二峰兀然独立，它们从远古而来，不怕孤寂，黑褐岩体上点缀绿色树木，刚中有柔，无疑是自然界不屈服于外部力量的巨人！我凝视着组合成一体的十二峰，敬畏情绪油然而生。高齐，等高，我可以断言，高齐村名源于此。
时光已过正午，我们准备返回，这时我又有了偶遇，两位航拍者携带设备气喘吁吁登上山岗，我不由一阵惊喜：化身苍鹰的夙愿这回要实现了。
他们的登山队今天探险攀登十二峰，还有悬崖速降项目。他们组装无人机，一切准备就绪后便放飞了。一人控制无人机一人指挥录制视频影像。无人机直飞十二峰上空，屏幕上影像快速移动。悬停拍全景，无人机接到指令，调节好高度开始悬停拍摄，这是鸟瞰的视角，十二峰结构一览无遗，四座独立石峰成四个圆点，中间是一溜小圆弧形石梁，外围是一溜大圆弧形石梁，两道石梁由一条直石梁相连着，这是一只巨型船锚啊，腹腔里的绿色显得分外柔美。这与苍鹰巡视看到的是相同的景象。这使我联想到那个传说和传说中的绝世高人，十二峰布局形制与道人所述几乎完全一致，传说真伪不去探求，最起码有一位古人在这里曾经涉险探秘过，这位无名古人值得我们追思和敬仰。
悬停镜头足够多了，无人机开始飞行拍摄特写镜头，镜头对着一座石峰悬停拍摄，但见一玩速降的探险者身居峰腰摆弄绳索，无人机又开始快速飞行，镜头捕捉着一组组画面，十余人站在内圆弧石梁上为他们的 成功 登顶而欢呼雀跃
我对探险活动态度中性，我认为人在大自然面前永远是渺小的，探险是勇敢者的游戏，但当他们自诩可以征服大自然时，我便要嘲笑他们了。当然，我为他们成功登顶喝彩。
这次重游十二峰我收获满满，虽然我只探知十二峰奥秘不及百一。
胡雄剑以地质专家特有的眼光考察分析十二峰成因，他说，十二峰归属于大陆火山岩沟谷型锐峰，酸性岩浆熔流堆积叠覆成巨厚块岩层，后在地质运动中慢慢成为石峰，在一座山上形成群峰极为罕见，全国著名的石林构造都与十二峰不同，可以这么说，从地质的的角度看，十二峰是全国范围内最富个性的石林，干脆将十二峰易名为永嘉石林或者温州石林更加贴切。
十二峰是有厚度的，可以游无数次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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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6 20:35: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