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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成刚
老家下雪了，我在深圳的夜晚想奶奶了。奶奶走的时候是冬天，雪迟迟不来，用奶奶的话说，冬干。冬干，老天爷不降雨雪大地干燥的意思。奶奶望不到那年的雪，更盼不到过大年。平日里她总是唠叨：不知道我能不能熬到今年过年。十年前奶奶就这样说，一年一年过去了，奶奶盼望着、念叨着，那是她最不愿意去的地方。她留连子孙们，记挂活着的美好。
奶奶在世的时候，我和秀姐是她老人家的最爱。秀姐嘴甜，早在她几岁的时候就给奶奶许下了很多好吃的，住的，穿的 一张小嘴将奶奶哄得乐呵呵的。长大后秀姐也实实在在对奶奶好过。奶奶爱我，是因为我比较老实，有好吃的总是第一个想到我。
奶奶逢人就说，俺小讨是个好孩子。我不知道奶奶心中好与坏的概念是什么，就连我在学校闯了祸，她也总是护着我，不让 父亲 的柳树条子近我身。奶奶爱我，包容我的缺点，那是明显的溺爱。可是现在这无条件的被爱在人间蒸发了，只留下我在寂寞的时候满脑子的想念。奶奶要还在该多好，我已经有能力买她爱吃的饼干和奶粉，还可以带她出河南看一看。
下雪了，奶奶的柴火盆子生起火来。磊磊奶，建国妈，一帮老奶奶都凑过来。当然，火盆旁少不了我这颗小脑袋瓜子。她们拉呱，我在等待奶奶在火上煨的糯米粥。糯米粥好香啊。红枣、花生和糯米在瓦罐里翻跟斗，冒着热泡。奶奶一边掀开罐盖儿，一边吸溜着嘴吹气：再等一会儿，还没好。
到了晚上，奶奶让我跟她熥脚。被窝里放着几个装满热水的吊针瓶，粗布被罩用面糊浆过的。奶奶说浆过的被子睡着舒服，我一直不明白这是什么偏方，只是习惯了跟奶奶睡，她的一切日常用品都让我稀罕。睡前奶奶跟我讲爷爷的过去，讲爷爷讲过的 故事 。只是有一段关于爷爷的历史却被奶奶一笔带过，我只听到爷爷的好，在印象当中他就是一个大善人。
后来才知道，爷爷当过保长，因为这个奶奶的讲述才有一段含糊。我为他们感到委屈，听母亲说过我爷爷是村里的和事佬、总爱帮助比他家还穷苦的人家。奶奶敬重爷爷，她总会想起和爷爷有关的往事，在一个孩子的想象里重复地播放。奶奶走的那天是爷爷的祭日，那天我没有当着自家亲人流泪，我躲在没人的地方，哭得肚子痛。
又下雪了，我从外地打工回家。奶奶问这问那，好像有问不完的事儿。她还是那样地爱我。那些年我不争气，存不到钱回家过年。每次出门，奶奶打开怀里的手绢，一层一层地剥开，数给我几张零票。我不要，她总说以后我有钱了再给她买东西。那些个冬天，最 幸福 的事儿就是陪奶奶晒太阳。因为打工没有出息，和 父母 又闹得僵，所以回家在另一种意义上就是遭罪。
唯有奶奶的小火炉和老黄猫对我不离不弃。奶奶对着积满雪的院子说，下雪不冷化雪冷。她不时地伸出苍老的手过来抚摸我：这孩子，咋不多穿点呢，手冰凉。那时候我已是个大人了，奶奶的被窝里住进了姑姑家的女儿。她也能享受到粗棉被的温暖，并时不时地被奶奶在被窝那头拉一拉秋裤裤脚。
奶奶走的冬天没有雪，那年冬干，北风吹进我的骨头里，针扎一样地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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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6 20:24: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