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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雁儿 墨上尘事
世界愈悲伤，我要愈 快乐 。当人心愈险恶，我要愈善良。当挫折来了，我要挺身面对。我要做一个乐观向上，不退缩不屈不饶不怨天尤人的人，勇敢去接受 人生 所有挑战的人。
几米《我不是完美小孩》
暑假过后，老师比学生早一周到校，提前上班备课，制定新学期计划。那几天里，总会有已经毕业的学生回学校探望恩师。看着他们婷婷，帅帅的样子，想起他们在成长岁月中的那些调皮，淘气，害羞和青涩......
他们会抱着我说: 老师，你一点都没变！
我最爱听这句话了，每一次都哈哈大笑说: 是吗？是吗？是不是连味道也没变啊？
他们大笑，我也大笑。 幸福 溢满了我们的心田。
题记
师生笔记
陪睡
雁儿/文
老师
乔炫轩-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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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滴个亲娘活二舅呀！
我龇牙咧嘴叨咕着，翻着白眼，倒吸着凉气，坐在黑暗空旷的操场上脱下又细又高的高跟鞋。
为了给新学生一个好印象，我穿了一身修身职业装，一刻不敢松懈地挺直腰板将自己装在里面。为了搭配这身衣服，将自己那双又短又胖横量的 三寸金莲 挤进这双细跟尖头的高跟鞋里。第一次到乡村学校做班主任，就失算了。从早上六点半一直到晚上十点，我已经欲哭无泪，后悔答应那个笑眯眯的小老头校长帮忙带这个班。好在只有两三周，那个生病检查的老师一回来，我就可以溜之大吉，回城和老公一起共创事业啦！想想就 开心 ，心里安慰着自己，美丽坚强的小燕子，咬咬牙，两三周很快就会过去，加油噢！
起身穿过空旷黑暗的操场，深一脚浅一脚的朝校外的宿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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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第一天，校长给我们住宿生开会，说学校的宿舍重建还没完工，即使完工了新校舍潮湿，也不利于我们住，等烧一冬天暖气，开春了开窗开门放放潮气再入住。这期间在校外给我们租了宿舍，并且有班主任老师和我们同住，说着侧身看了一下身后的一位女老师。
偷偷打量新来的班主任，披肩长卷发，深色套装，戴着眼镜，脸上表情严肃。当我偷瞥的目光恰巧遇见了她巡视的目光，像饿狼一样可怕。我不禁哆嗦了一下，害怕得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心里盼望去省城医院检查的原来的班主任快点回来。
散会后，我们聚集在厕所外面小声议论。
哎！恶运要开始了，看看新换的班主任，笑得假惺惺的，一定严厉死了！
她笑了吗？我咋没看见？
听说她有一个上小学三年级的女儿，她能舍得撇下她来陪我们？
我不信!
我也不信！
哎，你们看见她那细细的高跟鞋了吗？
还有那长得到腰的大波浪卷发，从我身边经过，闻到一股香味儿呢！
我敢打赌，她有洁癖。
昨天我送行李时，看见靠门口的炕上放着一个有百合花图案的被子，不是她的吗？她能和我们一起住，不然拿行李干啥？
反正我不信，一会儿找那几个男生商量商量，看看如何考验她？
我们还没讨论出结果，天就黑了。下了晚自习，我坐在上铺，看着对面北炕上醒目的百合花图案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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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了女舍的门，外面地势高，屋内地势低，一脚进去，我差点摔给嘴啃泥，手里的手电和手提包也甩掉了。惊魂未定中，浓重的汗味和脚丫子味已经扑面而来。因为累了一天，脚都快疼死了，刚刚又差点摔倒，闻到这股味儿火气立刻上来了。
都八年级的大姑娘了，上床睡觉前不知道洗脚吗？都给我起来出去洗脚！ 我的大喊大叫，让炕上挨着我铺位早早回来已经入睡的三个借住的小学生懵懵懂懂地坐起来，揉着眼睛看着我，又倒下睡去。
班里的那些丫头愣愣地看着我，欲言又止，一个个极不情愿地从炕上，从临时搭建的木板床上下来，上铺的踩得梯子吱吱的响，听着让人心烦。真想立刻逃出这间屋子，回家泡在温暖的浴缸中，撒上花瓣，远离这股难闻的味道。
她们从床底下拿出脸盆，从我眼皮底下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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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是在外面住惯了的， 父母 出去打工不在家，我一年大约有八个月住在学校，所以不用谁告诉，自己就知道如何洗漱就寝。弯腰去下铺床底下取脸盆时，发现一摞盆子，红绿蓝三色，旁边还有一个浴筐，里面装着各种瓶瓶罐罐，我呼唤她们过来，让她们看，我们捂嘴大笑，这住在城里的老师要洗多少遍脸，还准备三个盆？冷爽把浴筐里的一个瓶子拿出来，放在鼻子下闻，眯着眼睛做陶醉状， 你们闻闻，她身上就这个味。 我打她的手，让她把瓶子送回去。不知谁说， 我敢保证，不出三天，她身上的香味会变成炕土味，或者臭脚丫子味！ 我们大笑，然后相互指谁的脚最臭！
有同学从外面进来咳了一声，手放在嘴上， 嘘！她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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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出去了，挨着我的三个小不点又睡着了。我爬上铺位，开始找放在被子里面的睡衣，想立刻从这身套子里钻出来，翻了半天没找到， 明明放在这了，哪去了？ 我沮丧地坐在炕上回忆是不是带来了。这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传过来， 老师，你在找睡衣吗？穿我的吧！是我妈妈寄给我的，新的，我一次都没穿。 我回头，一双清亮的眸子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光，双手伸向我，手里是一件青绿色带有白色蕾丝花边的睡衣。 你还有吗？ 有的，这个是新的。 好吧，我先穿这件，下周回来买件新的还你！ 不用 她的话没说完就有同学洗漱完毕回屋睡觉，一个丫头从她身边经过，撞了她一下， 站这干嘛？挡道！ 我接过睡衣，躲在被子里穿上，翻身下地，从铺下拿着我的三个盆子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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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听见了吗？她刚刚进门的时候差点摔倒！
活该！我们明明已经洗过脚了，还要让我们洗，凉死我了。
活该，谁让她穿大高跟鞋，我妈妈从来没穿过这样的鞋子，就从来不会摔倒。
你妈妈？你做梦呐？你有多久没看见你妈妈了？还知道她摔不摔倒？
屋子里一下子静下来，我们都不说话，大家都知道，这满屋子的女生，包括睡着了的那三个小不点儿，我们每一个人都有多久没看见妈妈了。如果妈妈在我们身边，我们还用得着看这个像巫婆一样的老师了吗？
我狠狠地瞪着躺在身边的胆子小的可怜的刘春， 你傻啊你，你妈妈寄给你的睡衣，你像宝贝一样舍不得穿，居然送给她了？不知道撞你一下啥意思啊？还傻乎乎地站在那儿，她有自己的女儿，会把我们当宝贝啊？她住一晚上走了，把你妈妈给你的念想也带走了，到时候你哭去吧！
别说她了，一会儿又哭了
男生那边怎么没动静啊？不是说要考验她吗？真是不能信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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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端着三色盆子浴筐走到后院，院子不大，挨着窗户底下摆放一排学生用长条木头椅子，她们刚刚洗漱完，有水滴在月光下闪亮。对面靠北墙摆着几口大缸，里面装满了水，这个时候白天阳光充足，晒热了的水还有余温，她们就用这个洗漱。我三个盆里分别舀上水，绿色的是脸盆，红色的是脚盆，蓝色的是洗内衣的盆子。我一下排开这三个盆，占了多半的椅子，几个动作慢的丫头见状，迅速地倒了水，吧唧吧唧地进了屋。
后院没有灯，要借着窗子透过的光和月光，窗帘让我拉上了，光昏黄黑暗，以后要等她们洗漱完再拉窗帘了。好在今晚月光还好。东北的天气是立了秋入夜就凉，何况现在是夜里十点多钟，我又洗得湿漉漉的，只一会儿功夫，上下牙开始打架，更别提泡脚了，这个水温洗脸刚刚好，脚一进去那是一个彻骨的凉呀！我只沾了一下就逃了出来。难怪她们不洗脚就上床，这么凉的水，她们年龄又小正在长身体，冰坏了怎么办？我心里开始后悔刚刚的言行。哆哆嗦嗦地进屋，炕上，铺上，一溜小脑瓜儿，趴在被窝像刚刚出窝的乳燕，眼睛黑亮地盯着我，谁也不说话。
都躺好了吗？我要关灯了。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之后，我关了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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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我看不见同学们的脸，也看不到老师的表情。不过，我猜她会偷偷躲在被子里哭。我第一次离开爸爸妈妈来住校时就哭了。她一个城里老师，怎么会陪我们这些泥呼呼的留守学生呢？她会哭一晚，天一亮就会回家，像其他人一样从此不再回来。我翻了一下身，床板吱吱呀呀的响。
谁，啥事？用不用开灯？ 是她的声音。我没回答。一动不动地盯着黑暗中满是灰尘的墙，想妈妈此刻正在做什么。
刘春在她被子里蠕动，我伸手拉她的手，知道她胆子小，容易害怕。她把头缩进被子里，不知道在干什么，示意我也猫进来，黑暗中，她塞给我一团东西，在我耳边悄声说 你闻闻，好闻不？是妈妈的味道！ 我闻了一下，有明显的炕上那个 美女教师 的味道。 你偷了她的睡衣？ 嘘！有妈妈的味道，心里不害怕。 我把头伸了出来，将那团东西紧紧地贴在胸口，闭着眼睛想笑可是泪却不听话从眼睛里流了出来。
我的泪被老师的电话打断，她穿上外衣出去了，留下我们在这漆黑的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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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是房东打来的。 看看你们男生吧！这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哎！只想着女士，忘了这群淘小子了。
我穿衣下地，推开门，听见了男舍的喊叫声，男生住在房东的里间，与女舍隔着两个房间。推门，从里面插上了。大声拍门，同时高喊 开门！ 半天里面才安静下来，里面有小声的嘀咕声，然后有人下地开了门，我生气情急，抬腿迈了进去。 啪嚓 我一下子踩进了一个装水的盆子里。拖鞋和裤腿都湿了！屋子里立刻哄堂大笑。
男生宿舍我第一次来，空间比女舍狭小一些，都是上下铺，只有两个人转身那么大的通道，地上乱七八糟的都是鞋子，呛人的气味从那里发出来。 怎么不洗脚就睡觉？ 我想到了冰凉的洗脚水，想小小惩戒他们一下。小胖子说 他不让。 说着指了指上铺一个蒙头装睡的男生。 为啥？ 他说要熏跑你！ 他们哄的又一起大笑。我也假装大笑， 幼稚，谁住在这个屋子里，是我还是你们？立刻下床洗脚去，顺便把鞋子都捎出去放在院子里！ 我命令的口气生硬而且坚决。他们楞了几秒，纷纷鱼贯而出，蒙头的男生没动！我转身想离开，一想不对，立刻返身，扬手掀了他的被子，他吓得一哆嗦， 干啥？ 拧着眉不友好地问。 起来，洗脚去！ 我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他也盯着我，带着怒气。只一会儿，他就动摇了，眼神飘忽不定，不敢看我！ 咋了？还等着我把洗脚水浇进你的被窝啊？
他极不情愿地下来，拎着盆子出去。
我上床推开了窗，一阵清凉的空气进来，屋里舒爽多了。
一会儿功夫，一个个哆哆嗦嗦地回来，站在门口看着我，我贴墙站着，命令 上床睡觉！不许说话！谁再说话，明天让他刷全班男生的鞋！ 一个个乖乖地上了床，从我身边经过时，我或者拍拍他们的肩膀或者摸摸他们的后背，小胖子过来时我还掐了一下他的脸蛋。这群淘小子伸手抓着头。脸憋得通红憨笑。我问了装睡男生的名字，临走时没加姓只唤他的名告诉他我回去睡觉了。他说去吧！
我退了出去，随手关了灯，去后院把刚刚推开的窗户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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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出去了，居然去了男舍。不知道男生们会怎样为难她，有点欢愉又有点心疼她。抱紧了胸口的那团东西，偷偷把头缩到被子里，闭上眼睛轻轻闻一下，只闻一下，怕那气味被我一下子吸光，就再也没有妈妈的味道了。
男生出来了，在院子里呼啦呼啦地洗脸，冲脚。只有水声，盆子撞击声，来回走路声，没有说话声，只一会儿就安静了，她去后院的关窗声，轻轻的开门声，蹑手蹑脚地一趟一趟往返于里外屋的脚步声。轻轻的上床声，叹息声，床底下一只蟋蟀欢愉的叫唤声，窗外秋虫的鸣叫声，同学们熟睡的鼾声，梦里妈妈唤我回家吃饭的呼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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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男舍回来，知道了那味道的来源。她们穿的大多都是廉价的胶底鞋。小孩子又好动，疯跑了一天，脚哪能不出汗？我借着月光，一双一双地把她们的鞋子拿出宿舍，上炕脸朝着墙躺下。
床底下一只蟋蟀不厌其烦地高声呼唤，偶尔会用翅膀打镜，发出短而清脆的响声。它在这深夜里鸣唱，等待谁一起共眠？月光如流水般穿过窗帘照进来，照着炕上一溜熟睡的小脑瓜。身旁的小学生呢喃地翻身，脸贴着我的后背，湿热的气流均匀地撞击在背上。一只手伸过来，在我身上摸索搜寻，我一动不敢动，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怕惊醒了她的梦，就这样任凭她用小手臂紧紧抱着我。
窗外秋虫一声接一声地高唱，欢呼着迎来了第二天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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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晨曦中醒来，立刻抬头望向炕上。她，还在。脸朝着墙，后背上紧紧贴着那个梳着两条像狗尾巴草一样毛茸茸长辫子的小不点。我又缩回被子里闻了一下胸口那团东西。偷偷叫醒身边的 胆小鬼 ，示意她把东西藏好。下床，出屋，穿堂里齐刷刷摆着我们的鞋子。她的高跟鞋也昂首其中。
最感动的是，第二天回宿舍时，两口大锅里都是热水，供我们洗脚。
窗帘每次都等我们上床后，她呼喊着把脚缩回去，然后踩着我们的被子拉上。
我们的鞋子从此都放在了穿堂，只是鞋子里不知是谁撒了防臭粉。
我们也各自拥有了三色盆子。
男生们再也没有为难她，还贱贱地背地里叫她老妈。
我们身上都沾染了她的味道，因为我们一起上学，上课，出操，劳动还有一起睡觉。
那三个小不点总会因为每晚谁挨着她睡争吵。毛茸茸的狗尾巴草总是变换各种发型。
她，没有只住一晚就走，也不是坚持一周，更不是一个月，而是一直在，直到我们毕业。
她，真的有偷偷地躲在被子里哭，因为她女儿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家，为什么不要她？
我们的成绩开始进步，喜欢她上课说英语的声音。我们离开了那里，因为我们考上了高中，上了大学。
可是我们都知道她永远没有离开过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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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住一晚就走，是他们的态度激起了我的好胜心，我倒要看看，谁治得了谁？
第一周我们相互熟悉，试探。
接下来他们把从家里带来的好吃的留到我晚上回舍给我吃。
喜欢他们清澈见底的眸子和憨憨的笑脸。
女生们不再怯生生地望着我。我们牵手上学，上课，出操，劳动还有一起入睡。
那三个小不点依旧晚上睡觉乱摸我。早起，我会把女儿梳过的发辫编在她们头上。
男生们各个爱干净了，天天洗头洗脚，背后还偷偷叫我老妈，我假装不知道。
半夜起床为她们掖被子时，发现了我粉色的碎花睡衣，被她们紧紧地抱在怀里，嘴角挂着微笑，呢喃着，妈妈的味道！
知道我紫外线花粉过敏，以后的劳动都把我推回办公室 老 师，你就在屋里看着，看我们是如何把活干好的 我知道他们习惯了叫我老妈，所以，一喊老师时就结巴。
更可喜的是他们的成绩逐日进步，考上了重点高中，如今都上了大学。
只要他们回来，就会到学校看我，会说，老 师，喜欢你的味道！
作者自述：
雁儿，一个东北具有双重性格的70后乡村女教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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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6 20:2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