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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卫老梁【 小说 】
王友妹
《山东省人民政府办公厅关于城镇居住区配套 教育 设施规划建设的意见》正式下发了，小班额制势在必行，教室紧张就成了我们学校实实在在的困难。制度不能不落实，又考虑到初四的孩子更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为中考做准备，我们级部便理所当然地被分到了向某小学借来的校舍。
由此，便认识了老梁。
老梁是这所小学北门的门卫之一。六十多岁的年纪，脸堂黝黑。说起话来不紧不慢，中气十足，一口白牙齿显得格外醒目。穿着制服的身板依旧挺直。
因为这边的校舍已然不用，所以小学生只在上下学的时候，从这边走一部分，缓解交通拥挤。老梁他们的差事算是清闲得很。我们的到来， 自然 意味着他们要重新紧张起来，想必是不情愿的。
不是一家人，却进了一家门。本来没有交集的人，现如今要天天打照面。而且因为停车问题，彼此上来便弄得不甚愉快。
车位在大门外的斜坡上，是学生上下学的必经之路，关键还只有几个。但凡来晚一点，便没了车位，要停到很远的地方。同事们个个上有老下有小，赶时间像打仗，自是觉得不便。来早了，倒是有车位了，放学的点一到，乌央乌央的学生，让你望而却步，就那么宽的路，根本不敢调头。看着不紧不慢的学生，心里急得像猫抓。
同事们便跟门卫商量，能不能把车停到 校园 里，下楼来就可以开车走，这样便能比学生早一两分钟，大家方便一些。
几个门卫却把住了大门，统一口径： 俺们校长说了不让进，只要校长说行，保证给开门 叫你们领导找校长去吧！ 黑脸的老梁说得格外一本正经，但我总感觉他的眼神里藏着狡黠的笑意。
一时间， 姥姥不疼，舅舅不爱 的感觉盘亘在大家心头，彼此虽不至冷眼相向，总是心里别扭。
一周后的一个早晨，为了车位，我又去了个大早。还没到门口，就看见三个门卫一溜儿站在那里，面色严峻。见我下车，老梁更是指着我说： 你来，你来，咱说道说道！
一时间，我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暗忖：我心里不满，面上也是客气的啊，也没触犯人家什么规定吧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呢，老张就噼里啪啦先开腔了，一看就是个急性子，老王偶尔插两句。我也终于明白了事情原委：有同事就在微信群里发牢骚了，话说得还挺难听的 我又在心里犯嘀咕了：这也没我什么事儿啊，咋就拉着我说这一通呢？我一边陪着小心，生怕激化矛盾，希望大家互相体谅，一边瞥两眼老梁：竟然拉我过来当炮灰，看我是软柿子啊？叫我过来的老梁，倒显得跟他没关系一样，我分明还是从他眼里看到笑意。我总感觉那笑里藏着拿捏得逞的意味。
别别扭扭过了两周，也硬是练好了原来最怵头的倒车，自我安慰:不过一年，忍忍吧。
可是 生活 总有意外发生，意外的发生也总是让人可以看清些东西。
我的脚扭了。这一扭，让我足足躺了三周，依旧是隐隐作痛。虽然有老师帮我代课，但终归是要自己接着送中考，心里自是着急：尽力了未必干好，不尽力总觉心有不安。还是决定去上班。
上班的那天早晨，为了车位，我特意早去，正准备再练一把倒车入库，老梁敲我的车窗，示意我跟他走。
跟着他一路到了大门口，我正有些不明所以，他却打开了大门。我摇下车窗，用眼神询问他： 我这是可以进入吗？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伤筋动骨一百天！ 明明就贴在我的车窗上，他的嗓门儿大的有些夸张，而且是朝着传达室方向的。我自是感激，也不明白他为何有此转变。因为上课时间快到了，我也来不及细究。
只是从那天开始，无论我什么时候去，无论是哪个门卫在，都会给我开门。有时因为特殊情况，一天中进出的次数多了，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他们都无有显露不耐，而老梁仿佛可以看穿人的心思般，每每乐呵呵地说: 咱们干的就是这个活，你甭当回儿事！
渐渐的，便有同事们的车，因为各种特殊情况进入校园。不知是领导之间有过交涉，还是老师都是自觉把车排好，初四的学生也没时间在校园里乱窜，避免了刮擦，总之，一段时间的相安无事之后，大家的车是进出自由了。
门卫和善，老师客气，一时间我们成了和谐一家人。
因为老梁最初的关照，我心存感激，自然也就跟他熟络起来。也渐渐知道了很多关于他的 故事 。
时间倒退到文革时期，在那个年代，抓人批斗是常态，翻手覆手间便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他是村里的民兵连长，算的上个 人物 呢。
在人人热血沸腾，急于投身这场革命的时候，是母亲告诉他，人要看的长远，留得三分日后好相见，善待他人就是善待自己。所以身为民兵连长的他可从没动过别人一根手指。
再后来，正是计划生育最为严苛的时候。村里的一个妇人因为超生东躲西藏，最后还是被发现了行踪。派去抓人的正是老梁和一个民兵，结局是他私放了人，只可惜没有和这位民兵做好沟通漏了馅儿，被领导臭批一顿，幸好村主任也是好说话的人，才保得他无事。他说他不后悔这样做，当年那妇人的孩子的孩子都上初中了，现在每到年节都去看他和母亲。
他说要感谢自己的母亲，是她让自己到现在都可以站得直，走得稳，睡得着。
我突然觉得，他有一个智慧的母亲，何其有幸，也意识到自己之前是多么肤浅:他的笑容里可不都是智慧？他处处可不都是在提醒我们该怎样解决问题？
熟络了以后，每每带水果去学校的时候，总是先让一下门卫，只有他从不客气地抓一个，这份实在让我感觉亲切。
再后来，从门卫老王那里听来的一些信息，让我对老梁更是刮目相看了。
老梁竟然某局的退休副局长！到这来，也是打发时间的一种方式。这让我一度怀疑自己的眼神儿。
我去找老梁求证，他笑的露出一口白牙: 局长咋着，局长不也是人？局长还有能当一辈子的？咱可从来没觉着自己比别人高一截 我现在就是门卫！
再见老梁，我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但他依旧会在碰上学生放学时，一手倒背，一手拿着唬人的警棍，在前面给我开道。甚至主动问我，今天拿什么水果了，还卖乖: 这个会让血糖升高 也会在某天早上，学着我们领导管教学生的样子，指着我说: 过来站着，说说来晚了是怎么回事！ 我每每都配合到他自己演不下去，笑的黑脸上褶子都更深了。
上班的早晨，校园门口一定能看到老梁的黑面孔，他喊一嗓子： 来了！ 我答一声： 来了！ 忙碌的一天就此开始。
老梁还是那个老梁，如他所言就是个门卫。
作者简介
王友妹，生于中庄镇美丽的翠屏山脚下，工作于县实验中学，沂源初中语文成长团队成员兼职李振华事迹展厅解说；喜欢安静，也喜欢旅游；喜欢读书，也喜欢随心写些文字；沂源县青年作家协会会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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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6 20:13: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