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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忆症
文/娄慧敏
原先与我合租的朋友前阵子搬走了。不过我很快就迎来了新的房友。一个长得挺可爱的女孩，叫石然。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告诉我，她从小得了怪病，记忆力差得惊人，所以可能会常常不记得我是谁。
你好！不知道我是否向你介绍过自己？
我想我们是第一次见面。
不好意思啊，我从小记性就不好。我叫石然，石头的石，然后的然。
刚开始我不以为意。结果在第二天早晨，我打开房门，她又十分热情地向我自我介绍。
她大概只能记住二十四小时内发生的事，等到新的一天来临时，她就把前一天发生的事都忘了。不过她也并不是能将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的，至少她还记得她得了这个该死的病。
因为怕自己忘记，所以她的房间门上贴满了字条，手机里也定满了闹钟和日程提醒。
周一到周五的每天早上八点她会去解放路上的面包店里摆面包，面包店老板倒是十分喜欢她。因为她的脸上总是挂着纯真的笑，也极少和客人发生冲突，即便有，也从不会放在心上，也没法放在心上。
到周末，她要去人民路的脑科医院做检查。她是先天性海马体异常，从小到大看了许多医生，尝试了中医西药各种方法，却少见成效。她之所以来这个城市，也是听说这儿的李医生是这方面的专家。我陪她来过几次，但没觉得有什么希望。医生每回说来说去就那么几句话，只是帮她做心理疏导，回忆过往。尽管如此，也并没有在她脸上看出她有什么不 开心 。我以为，大概是经常遗忘，所以心里也不会堆积着什么愁吧。
直到一个晚上，我们坐在阳台上吹风。她问我: 你说，星星也会有记忆吗？ 我想我是断不能回答 会 的。于是我说: 不会。 她说: 也是啊！人才有记忆呀！ 我一惊，发现原来也是不能回答 不会 的。
事情的转折出现在某个周末，她从医院回来激动地说，李医生根据她的情况引进了新研发的药物。那个药确实神奇地起了功效。吃了两个疗程，她的记忆力明显有了好转。于是她从只能记得二十四小时的事，到能记住三天的事，到一周，再到一个月...后来她的记忆力已经基本和正常人差不多了。我再也没有听见她每天的开场白。她新鲜地体验着各种事，有时出去好几周才回来。
你知道吗？我才发现世界上有这么多奇妙的事呀！那些山峰、水流真美啊！太阳出来的时候，阳光映照着山，山又倒映在水里，波光随风而动，我的心都要融化了！
那个男孩子笑起来真好看，有记忆实在是太好了，那个笑容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看着她满足的笑容，我也替她高兴。只是，人真是贪婪啊！
她发现时间久了，她依然会遗忘一些东西。我告诉她，所有人都会这样，这是正常现象。她自作主张加大了药量。我制止过她，她不听，背着我偷偷吃。倒是没有什么其他副作用，只是她的记忆力越来越好，超出了常人，只要她看过的文字、图片，听过的音乐，遇到的人和事，每一个细节她都记得。这像极了金庸笔下有着 过目不忘 本领的黄蓉。
后来因为工作关系，我调离了那座城市，也就离开她了。不过我们仍然保持着联系。基本上每隔一个月我们就会在微信上聊一会儿。我慢慢发现，她越来越不 快乐 了。
以前我拼命想得到记忆，可等到我终于不会遗忘的时候，才发现记得是多么痛苦的事。 她说， 我太累了，脑子里装了太多东西了。快乐的、痛苦的，重要的、不重要的，关于我的、不关于我的...我拥有了超强的记忆力，我却承受不了这样的压力...
然，我劝过你的。再去医院看看吧！
没用的，我去过了。医生说那药已经使我的海马体发生了不可逆的异变失忆症，实在没有治疗的方法。
我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能给她发了个拥抱的表情。
再后来她也不与我联系了，我也没敢回那座城去看她。只是时常想起她来，想她是不是还在独自面对着无尽的记忆浪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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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6 20:11: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