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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太阳升起老高老高了，大街上洒遍了黄黄的光。老人们一个一个从家里挪出来了。浑身乌黑，是厚厚的棉袄、厚厚的棉裤和厚厚的棉鞋。他们在袖子里揣着手，耸着肩，嘴里唏哈着，像街边一堆堆玉米秸那儿慢慢踱去。到了那儿，就选好地点，先往玉米秸上一坐，在往后一靠，就这么侧歪着；或者干脆就在玉米秸上侧身而卧。不一会儿，每堆玉米秸哪儿都有三三俩俩的老人或侧歪或卧了。他们有时也谈论几句过去的事，大多时候是谁也不言语，就是那样呆着。他们眯缝着老眼，好像想着沉重的心事。他们始终面向太阳。暖暖的阳光照在他们行将就木的身上。他们动也不动，好像也变成了一捆捆玉米秸了。有时，不知谁带来的一只狗也蹲在那儿，咻咻地喘着粗气，也默默无声。
我曾陪爷爷奶奶在那地方呆过，阳光照在身上，确实舒服。可我不理解他们彼时彼地的心境。我想，阳光不仅暖在他们身上，而且也暖到了他们心里去了吧。这是我儿时冬天大街里极为寻常的景观。
老人们在玉米秸堆那儿，不仅身暖，而且心暖。那儿是他们能感受到温暖的地方。那时的我，能感受到温暖的地方在何处呢？
在爷爷奶奶的屋里，爷爷奶奶对我特别亲。他们从来不喊叫我，他们唤我的声音是世上最慈最爱的声音。每当我在别处受了委屈，我就哭着跑进他们屋里。他们总是想尽一切办法哄我，直到我露出笑脸为止。晚上，奶奶给我暖热被窝。爷爷则对我无休无止地讲述着遥远的往事。我躺在暖暖的被窝里，睁着眼睛专心地听着，听着听着就天天的睡着了。早晨醒来，刚刚睁开眼睛，几块儿热热的烤得焦黄的玉米饼子薄片就放到我手里。爷爷看着我微笑。奶奶则轻声地说： 吃吧，可脆可香呢。 这是真的！那真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
在姥爷姥娘家里。那时，我们几个孩子最高兴去姥爷姥娘家了，到了那儿，姥爷姥娘是一张张极为亲切的脸。他们问我们这问我们那，领我们转了东家转西家。好像我们是他们莫大的骄傲。姥爷姥娘家总有各种各样好吃的。点心啦、糖块啦、馒头啦、酱油醋淹着的咸菜啦，姥爷姥娘就将这些摆列出来，随我们吃。中午，还有一顿儿粉条肉菜等着呢。每次临走，姥爷姥娘总让母亲带上一些吃头儿回来。这样回到家里，我们又可以吃上好几天呢。
在我们队有个叫根的孤老人的家里。他没有妻子儿女，只一个人过活。说是家，其实只是一间破旧不堪的小土屋。记得他是高高瘦瘦的样子，待人尤其对小孩儿特别和蔼。每次在街里遇见我，他都要叫住我，和我谈上几句。我深深地感到，他是特别可亲的。听大人们说，他也摆过邪。一次是大年三十。看见别人都捏饺子，他便也回家捏。可怎么也捏不成。他一急，就将擀好的饼儿和调好的馅儿唰地一起倒进锅里，就那样煮着吃了。一次麦收后分麦子。他看到别人家都是一布袋一布袋的，只有自己一小布袋头儿。他掂回家里，越想越生气。 叫你少！叫你少！ 他边说边将麦子倒进了院子里的一眼枯井里。他只是对自己生气，对别人可都是和和气气的。他有时也炒点花生卖，换点零花钱。因为他的和气和卖着花生，人们有事没事总爱往他那儿聚。往往一坐就是满满一屋人。人们大都不是为买花生，而是为谈天凑热闹而来。 父亲 也带我去过几次。人们你一句我一句东说说西道道，气氛这事热烈。而这时，那老人常常将欲卖的花生拿出来，让大家吃。我喜爱这样的气氛，我总愿意跟着父亲去。那老人的晚景极为凄凉。记得一年的大年初一一早晨，我跑到村南的一个同学家玩。我们正玩的 开心 ，忽然，他步履艰难地迈进屋里来了。他佝偻着身子，拄着一根木棍，已经黄瘦的不像样子。他的目光暗淡，神色戚戚。他已没有心思和我们小孩说话了。他向我那位同学的爷爷 他的长辈 吃力的跪下去磕头，然后在我那位同学的爷爷的扶持下，气喘吁吁地坐在一把圈椅上。他哆嗦着，话几乎都说不成了。我的心里特别难受。后来，他便死了。他的小屋还在。每次看见小屋，我就会想起他 那位可亲的老人。再后来，屋也没有了。睹物思人。没有物在，我也会想起你的 可亲的老人。
能让我感受到温暖的地方好像还有很多处，可别处我都没什么印象了。只有这几处，深藏在我的心里，让我永志不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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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6 20:07: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