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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憨叔是和尚奶奶的三儿子，打小不灵透，用七爷爷的话说就是别人十个心眼儿，他也就五六个。老憨叔长到四五岁，才会站着。他喜滋滋地说： 奶奶，奶奶，俺会站着了，汽车一拐弯，碰着大老爷的鼻子尖。 奶奶白了他一眼， 瞧那傻样子，又笨又憨。 老憨叔的名字就得来了。
两个哥哥各自成家单过，娶不上媳妇的老憨叔就和老娘一块儿过。老憨叔心眼好，不惜力气，帮过百家忙，吃过百家饭。老娘去世后，他更觉无依无靠。自己不会做饭，整天不着家。
老憨叔没上过学，却百巧百能。谁家的电灯不亮了，保险丝烧断了，老憨叔背上工具包，一会儿就修好。他也会盘炕，砌锅头。他还会拧铁丝罩，那时候没有防盗窗，新房安上门窗后，在外面加一层铁丝罩，既美观又安全。老憨叔不知经谁指点，想了个生财之道。他让我给他写了个广告，让村支书在大喇叭上广播。广告大意是上门加工铁丝罩，每平方米收加工费5元。我 父亲 说，你老憨叔恐怕以后没人用了。果不其然，一听说收费，乡亲们再没找过他拧铁丝罩。
每次老憨叔去我家串门，我父亲就故意逗他： 兄弟，再给孩子们讲讲22的 故事 。 老憨叔不说话，光龇着牙笑。原来，那年外出挖河，晚上住在一农户家。吃完饭，东家的姑娘边收拾碗筷边和老憨叔搭讪。姑娘问他： 大哥，今年多大了？ 正值青春年少的老憨叔误以为姑娘对他有意，立刻羞红了脸， 22了。 姑娘又指着他问我父亲： 这位大哥多大了？ 也22了。 （其实我父亲26了）看来，老憨叔被问毛楞了。 那他呢？ 姑娘又指着旁边的二大爷。 他也22了。 二大爷把茶碗往桌上一摔，生气地骂道： 你真不识数，我也22啊？（二大爷46）不知道少说话，喝菜有能！ 于是乎，老憨叔就落下了 22 的话柄。
老憨叔老大不小了，仍旧是讨饭人的手杖 光棍一根。他生老娘的气，不搭理两个哥哥。这么多人，竟没有一个给他操心的。我们小孩子常在他身后喊： 老憨叔，什么时候把婶子从娘家接回来啊? 老憨叔嘿嘿一笑： 让她在娘家住着吧，我倒省粮食。 每逢过年，老憨叔都要买很多美女年画。他屋里的黑墙上，都贴满了。想必每个漆黑寂寞的夜晚，有这些美女作伴，老憨叔就不孤独了。
村里不管谁家有红白喜事，老憨叔总是跑前跑后。娶亲时，他是迎亲队伍的领队，手里拿着一块红毡，对着新郎指手画脚，这是老憨叔最风光的时候。谁家死了人，寿衣指定是老憨叔给穿上的。因为他胆子大，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发丧的人家，那时候都雇唢呐班子，老憨叔腰里别块白布，腰板直挺，领着孝子三拜九叩，指挥孝子摔盆打幡，俨然一个总指挥。
老憨叔和我父亲感情很铁。父亲去世，老憨叔哭了很长时间，埋怨父亲把他舍了。漆黑的夜晚，我们姐妹四个为父亲守灵。屋内不能开灯，想想棺材里躺着的父亲，头皮发咋，浑身如喷凉水。此时此刻，恐惧是远远大于悲痛的。幸亏老憨叔给我们作伴，才熬过了那漫漫长夜。我到现在一直感激老憨叔，每逢开车回家，看到他骑着脚蹬三轮车，我赶紧下车给他打招呼。
老憨叔70岁了，干活没力气了，不能给别人帮忙了，就再也吃不到百家饭了。他自己不会做饭，总是饥一顿饱一顿的，生了病也没人照顾。一个远房侄子见他可怜，托关系把他送进了镇敬老院。老憨叔渐渐走出了乡邻的视野，走出了乡村 生活 的舞台，人们似乎早已把他忘记了。
不知老憨叔在敬老院过得怎样，反正后半生有个着落了。
【作者简介】高洪新，女，高唐县第二实验小学语文教师。喜欢读书， 梦想 成为会写作的教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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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6 19:17: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