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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 梅淑兰：欢迎你，比我小的老洛夫 忆2007年陪同洛夫拜会黄永玉
诗魔 与 鬼才 的智慧碰撞
这是2007年10月11日，凤凰古城迎来了最尊贵的客人 诗魔 洛夫先生。与洛夫一起莅临的，还有他那气质高雅、形影不离的贤内助陈琼芳女士。与此同时，应邀先后到达凤凰的，还有著名学者、 诗歌 评论家谢冕、吴思敬、叶橹、任洪渊、沈奇、邓艮、孙金燕、李岱松、庄晓明、彭名燕、周友德、郭龙，以及来自台{1}湾省的诗歌评论家简政珍和 诗人 白灵等。美丽的凤凰古城，即将在此举行一场规格颇高的诗歌盛宴 洛夫长诗《漂木》国际研讨会。
欢迎条幅挂满了凤凰的大街小巷，随着一个个诗坛大咖的到来，本来就诗意浓浓的古城，更是增添了无尽的诗情画意。
身为凤凰人的 一代鬼才 、美术大师黄永玉老先生，或许早已知晓诗魔洛夫的到来，提前到达凤凰 尽地主之谊 等候洛老。而身为《漂木》研讨会主角的洛老， 自然 是要亲自登门拜会敦请年长他5岁的黄老。
诗魔 与 鬼才 在玉氏山房的院子里侃侃而谈，背后是风景如画的凤凰古城
黄老引领洛老一行参观玉氏山房
当天下午3时，凤凰城南华门不远处的玉氏山房。
当车子缓缓开进去后，站在客厅大门口的黄老热情相迎，亮着大嗓门说： 欢迎！欢迎你来到我的家乡凤凰！ 两双眼睛凝视着对方，两双大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诗魔 和 鬼才 的初次相逢，诗情与智慧的有趣碰撞，在这座有着千年历史的美丽古城，两位世纪老人历史性的会面开始了。
这一年洛老80岁，黄老84岁，两位 80后 老人，共同经历了80多年的风霜雨雪，早已在对方的作品中相识相知。黄老《在凤凰欢迎洛夫》中写道： 他是我的老朋友，/虽然我们没有见过面，/我熟悉他，/即使迎面而来却不认识。//欢迎你，比我小的老洛夫！/一个八十五的老头提着半瓶子诗醋欢迎你！/代表我们的凤凰欢迎你，/代表我们的良心欢迎你，/代表我们历史的苦难欢迎你，/代表我们今天的阳光欢迎你。 或许这就是两位老人的神交吧！
黄老兴致勃勃地为洛老和我们当向导。从偌大客厅一角摆放的黄花梨木大画台，到客厅中央摆放的巨大阴沉木，黄老一一为我们道来。阴沉木极为名贵，周身散发着一种树木的香气，被称为世间珍宝，价值远远超过了名贵的紫檀木。有意思的是，黄老家的阴沉木实在太大，根本进不了客厅。于是，黄老决定先将阴沉木在空地上安置好，再开始建造房子。这一决定可谓是独辟蹊径，巧夺天工。
黄老习惯性地握着雕花烟斗，时而深深吸上几口，一边热情地引领我们，继续参观玉氏山房一件件极富艺术价值的摆件和物品。洛老面对黄老如数家珍的介绍，兴趣盎然地听着，对于有意思的摆件，不时向黄老发问，并由衷感叹： 真是一饱眼福！我们进到黄老的艺术大观园里来了！ 看来大诗人与大画家面对艺术臻品，都有着共同的趣味和喜爱。
洛夫伉俪在凤凰古城的沱江边
洛老礼送黄老书法作品
将玉氏山房参观一遍，黄老招呼洛老和我们就座，清香四溢的茶水及水果、点心早已摆好。黄老和洛老坐在两个有着靠背的大沙发上，我们则围着长条沙发入座，聆听两位老人谈天说地聊家常。
一向对人尊重、注重礼节的洛老，打开手中的纸袋，取出早已在加拿大温哥华备好，特为黄老写的一幅对联，客气地请黄老指教。只见条幅上写着： 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 这是唐代诗人温庭筠《商山早行》中的两句。
洛老的书法一如既往地灵动飘逸，而这幅送给黄老的对联，似乎写得更为空灵洒脱，充满了诗人奔放不羁、不拘一格的浪漫情怀。
收到洛老赠予的书法，黄老喜不自胜，满心欢喜，当即吩咐家人和助手，将它挂在平时作画的一面大墙上，并认真仔细欣赏品味起来。黄老一边吸着烟斗，一边不时对着书法作品频频点头，赞叹洛老的书法功力不凡： 你的书法与你的诗一样充满了魔力！
洛老伉俪和黄老与前来参加研讨会的嘉宾
酒鬼饮湘泉
尽管这是洛老与黄老的第一次会面，但有一件特殊因缘，将两位大师的名字紧紧联系在一起，那便是湖南著名的 湘泉 酒和 酒鬼 酒。
1988年8月，洛老携夫人首次回到家乡衡阳探亲，与隔绝了30多年的兄弟旧友团聚，备受家人和文艺界人士的热情欢迎和接待。在长沙会友期间，湘西吉首市酒厂派来一辆面包车，专程接洛老赴张家界游览。同行者除著名诗歌评论家李元洛和著名 小说 家孙健忠，还有香港诗人犁青，以及湖南电视台随行采访的三位记者。
在吉首市参观完酒厂，酒厂厂长设宴招待，请大家品尝一杯杯罗列在桌上的最新产品： 酒鬼 与 湘泉 。酒未入口便闻到一股特殊的香气，洛老虽不善饮，却也会品鉴佳酿，发现酒味并无一般白酒的辛辣，香醇不输茅台。酒瓶用陶土制成，古朴雅致，别具风格。 湘泉 呈黯红色，状似早年酒肆中那种没有壶把的圆形锡壶； 酒鬼 则塑成一只麻袋，外表粗砺如一格格的麻绳，两款酒瓶均为当时名扬海内外的美术大师黄永玉精心设计。洛老一看这酒瓶的设计果然不俗，别具一格，很是赞赏。
同行者没有一位酒徒，大家只是浅尝辄止。洛老是主客，在厂长频频劝饮之下，比其他人多喝了两杯，脸开始发烫，呈半醉状态。厂长命人取来笔墨宣纸，请洛老题字。或许真是美酒的魔力，洛老未假思索，即卷袖提笔，刷刷刷，信手写下平生第一首打油诗： 酒鬼饮湘泉，一醉三千年。醒后再举杯，酒鬼变酒仙。 醉中挥毫，酣畅痛快，大有东坡居士 醉后辄作草书十数行，便觉酒气拂拂从十指出也 的感觉。
后来，这首打油诗随着 诗魔 洛夫的大名风传海峡两岸，与黄老设计的酒瓶相映成趣，只要是提起 湘泉 酒和 酒鬼 酒，便不得不提起这段佳话。
我们随洛老在玉氏山房与黄老合影
乡愁是两位大师永远说不完的话题
两位大师的 人生 阅历中有着许多共同点。洛老21岁怀揣着两本诗集，离开家乡衡阳，去到台{1}湾省，开始了漂泊人生，从此 故乡 成了他诗中永远挥之不去的乡愁。黄老离开家乡更早，12岁时便离开凤凰，少小离家飘泊在外的黄老，无时无刻不在 思念 着他的故乡凤凰。
特别有意思的是，洛老和黄老都是年少离家，在外漂泊闯荡几十年，乡音却似乎从未改变。洛老台式普通话里明显透着浓浓的衡阳口音，而黄老那带有几分京腔的普通话里，也分明渗透着地道的凤凰口语。
两位大师说起了他们共同的话题 故乡和乡愁。洛老说，乡愁如果是个病的话，这个病是永远治不好的，也是永远没法治的。洛老说起这样一个细节：那时想家的 心情 尤为浓烈，每天早上起来，枕头都是湿湿的一大片。洛老年轻时曾写有 月光/像一把刀 ，诗句里有着锥心之痛，对故乡的思念已浸入骨髓。另一首《灰面鹫》： 我们从很远的家园飞来/ /羽翼的孤寂/从此传染给每一次飞翔 飞翔，一生都在飞翔的路上。 后来，洛老的故乡梦不再只是一把刺心的刀，而渐渐变成了秋风中，一声听不清楚的呼唤 40年后，洛老飞翔的脚步终于来到家乡的院落，那一声听不清楚的呼唤，终于真真切切地凝成一句坚实的诗行： 一滴泪，三十年后才流到唇边/ /回家真好/凄凉真好/看到自己的影子/浮贴在老屋的半堵墙上真好 一个诗人最重要的就是要有家乡的土壤、民族的情怀，即使早年去到海外，或者到别的国家流浪，他还是要回到故乡。除了他人要回到故乡，他的生命、意识、思想、感情都要回到故乡。洛老写过很多关于童年的诗、乡愁的诗，所有的忧思与感悟，所有漂泊的日子，都化作笔下那一行行美到极致的诗中。
对于故乡，黄老曾在他的文章中写道： 一个士兵，要么战死沙场，要么回到故乡。凤凰永远是凤凰人的故乡，不管他走了多远，看过多少地方的云，走过多少地方的桥，喝过多少地方的水，爱过多少地方的人，他的根依然在这座美丽的小城。多数的凤凰人，似乎都不愿意离开这座小城，即使离开了，他们的根仍在此。千年万年之后，他们的魂，依然飘在这座小城的老街上。 是啊！一个人怎么会把故乡忘记呢？凭什么把它忘记呢？ 游子是放在天上飘飞的风筝，线的另一端是牢牢牵系着心灵的故乡。故乡是黄老最爱的题材，在漫漫人生的跋涉里，一幕幕故乡的情景不断闪回在他的记忆里，在笔下变成了可亲可感、伸手可触的图画，唤起人们心中对故乡、对童年、对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的真切怀念。
作者与洛夫夫妇在凤凰古城
黄老赠送洛老 内参 酒
记得一位西方哲学家说过： 没有艺术这回事，只有艺术家。
两个多小时愉快的会面很快就过去了，黄老执意留我们吃晚饭再走。洛老同大家商议，因同行的人太多，不便打扰黄老太久，便决定不留下了。黄老为了表示他的热情好客，便说家中有刚刚出品的 内参 酒。何为 内参 酒？大家都没听说过。黄老 开心 地介绍说， 酒鬼 酒是他设计的，目前很畅销。 酒鬼 酒厂家提出想要升级换代，生产出一种较 酒鬼 酒更高档的酒。厂家请黄老设计，并请黄老为新酒取名。黄老细想，如今这年头许多人都喜欢 内参 ，认为这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和特别的享受，于是将新酒定名为 内参 酒。酒瓶用古朴的米色牛皮纸弄上皱折，瓶上写道： 此酒因是酒中上品，数量极少，且不上市供应，只给领有牌照的酒鬼饮用，且喝一口少一口，喝一瓶少一瓶。 真是有趣！单只看这酒瓶上的题词，就充满了吸引力。
见我们执意要走，黄老便将一瓶昂贵的 内参 酒赠送给洛老，并特别吩咐洛老，一定要带回温哥华邀上三五好友再喝。或许这瓶 内参 酒的魅力实在太有诱惑力，没多久，洛老与夫人回到深圳，便邀上一大群朋友将它品完了。喝完 内参 酒，大家纷纷赞叹评说，这 内参 酒果真与其它酒不同！
黄老为洛老写诗 《在凤凰欢迎洛夫》
2000年，洛老在古稀之年为诗坛奉献了3000多行鸿篇长诗《漂木》，这是他一生美学、哲学思想以及诗人深沉内在体验的总结，寄托了他对种种生命现象的了悟与感慨。评论家认为，《漂木》可比《离骚》。
洛老恳请黄老在研讨会上发言，黄老当即答应了，待我们走后，几乎一夜无眠。他没有写讲话稿，面对 诗魔 的到来，当然要用诗来表达更为恰当。于是，黄老写下了那首脍炙人口的《在凤凰欢迎洛夫》： 吴启雄告诉我，/洛夫到凤凰来了，/我问：/是哪个洛夫？/我有很多名叫‘洛夫’的朋友！/赶骡子的骡夫？/打锣的锣夫？/胆小的懦夫？/启雄说：/写诗的洛夫。/当然，/世上叫洛夫的很多，/写诗的洛夫只有一个
10月12日上午，洛夫长诗《漂木》国际学术研讨会在凤凰古城隆重召开，同时举行叶橹教授《洛夫长诗〈漂木〉十论》首发式。两岸三地的名流齐聚这座中国最美丽的小城，广开言路，尽情畅谈，一致肯定了《漂木》在中国新诗史上里程碑式的地位。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院长吴思敬感叹地说： 有说不尽的莎士比亚，说不尽的曹雪芹，《漂木》也是说不尽的。此次洛夫《漂木》国际研讨会是精选地点与大气诗歌完美的结合，是智慧与激情火花四溅的高水平的盛会。
黄老的致辞便是昨晚一夜无眠写成的《在凤凰欢迎洛夫》，后来此诗被广为传诵，两人的名字再次紧紧联系在了一起。上次是同为湖南家乡出品的白酒，而此次是因为神圣的诗歌。 明天，你又会远远地飘荡。/行囊里，将带走什么呢？/满满一背箩孩子的笑魇？还是/一片万斤重的秋天的黄叶？
两位大师一步步走来，身后留下了许多，血过，泪过，名过，利过，沧桑过，荣辱过，沉浮过，大喜大悲过，生过死过 于是便进入到一种境界，一种诠释，一种了知，一种大彻大悟。此种境界，对艺术大师来说，莫不都是如此。
【作者简介】梅淑兰，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深圳市作家协会会员、深圳市福田区作家协会理事。曾任企业内刊主编多年。曾在各类报刊杂志发表散文、随笔300多篇。著有个人散文集《素兰幽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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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6 19:00:32